閣中走出來,與她撞了個滿懷。
她躲避不及,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懷中的長匣摔飛出去。
畫軸骨碌碌滾出來,露出畫作一角。
任知宜顧不得摔疼的腿,趕忙撿起畫,瞧見畫軸背面沾到少許灰跡,氣得眼尾發紅。
“你這個人沒長眼睛嗎?”她急怒交加,頭也不抬便脫口而出道。
一雙黑色厚底皂靴走到她眼前,任知宜的視線順著石青色素面直裰向上移去,心中咯噔一下。
男子玉冠束髻,眉宇間仿若峨峨青山,似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他的身後站著一位白衣男子,與其年齡相仿,雖不若他俊美無儔,卻也是瀟灑俊逸。
…………
聽門房所說,劉大人的兩位公子正是弱冠之齡,相貌俊秀……
任知宜捏著卷軸的指尖微顫,因怒氣升騰的血色漸漸消退下去。
與她相撞的男子蹲下身來,和言問道:“姑娘手中拿的,可是董其開的《松枝詞》?”
任知宜抬眼,此人眸色溫和,還有一種猝然臨之而不見驚色的沉靜。
僅憑畫中一角的題詞就能辨認出是董其開的《松枝詞》,不愧是自小精研書畫,難怪劉府尹會這麼信賴這個兒子。
“劉公子好眼力!”任知宜起身輕整儀裝,屈身見禮,“剛才一時情急,多有失禮,請公子勿怪!”
衛樞眉宇微動,繼而和言道:“不怪姑娘,是在下差點弄壞了姑娘的珍品。”
言辭切切,盡顯君子端方。
畫軸展開,畫中青松俊立,蒼翠挺拔,虯枝從山岩中盤旋而起。
“公子覺得此畫如何?”
衛樞神色溫和,“筆鋒精妙,靜中取動,不愧是書畫大家之作。”
“公子喜歡就好!請公子笑納!”任知宜唇角含笑,捲起畫軸,順勢雙手奉上。
衛樞眉頭輕蹙,“在下不太明白姑娘的意思!”
任知宜一怔,指尖頓了一下。
她輕輕拂掉畫卷上剛剛蹭上的灰跡,淺笑道:“公子請看,此畫絕無半點瑕疵!”
衛樞凝眉不語。
任知宜的笑容微頓:“聽說公子精通書畫藏品,須知這幅畫可是董其開晚年最出色的畫作,市面上的價格絕對不會低於一萬兩……”
衛樞眸色微變,聲音不疾不徐:“既然此畫如此金貴,姑娘好生保管便是。在下還有其他要事,先行告退。”
“等等!”任知宜見他真得對畫毫無興趣,心中一急,伸手攔下他。
她咬著下唇,輕聲道:“公子是不是怪我剛才出言不遜?”
“若是因為這個……”
任知宜陡然跪在地上,俯首叩拜,“我給公子下跪賠禮!”
四周空靜,僅聞簌簌風聲。
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聽不出半點情緒。
“請問姑娘府上是……”
任知宜雙手擎著畫軸,跪地不起,“家父是靈州長史任平,與世伯是昔日同窗,如今深陷囹圄,正等著世伯搭救,還請公子垂憐!”
她繼續道:“世伯曾在信中提過,他極鍾愛董其開的畫,不如請公子先收下畫,讓世伯看過之後,再做決定。”
衛樞長眉微壓,絲毫不為所動。
任知宜心涼了半截,沉聲道:“若是公子不滿意這畫,另有什麼其他要求……請儘管直說!”
衛樞緩緩開口:“你打算讓我們如何搭救你爹?”
“我爹的案子傳至刑部已有半月,若是能重審當然最好。若是不能,希望世伯能幫忙讓刑部方面將案子押後,拖延數月。若有用到銀子的地方,絕不會讓世伯為難。”
衛樞神情莫測,辨不出喜怒,“任姑娘,須知行賕官員乃是重罪!”
任知宜一怔,旋而笑道:“公子說笑了!不過是送予世伯的壽禮,誰人知是行賕!
更何況……靈州離京城路途遙遠,哪有人會關心靈州發生的事情!”
此時,北面廳堂傳來一陣嘈雜聲,喧譁中夾雜著眾人疾行的腳步聲。
聽聲音,大概是管家所說的“貴客”臨門了!
衛樞沉吟片刻,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任知宜,緩緩地將畫接過來,遞給了身後的白衣男子。
任知宜見他收下畫,又驚又喜,深深地作了一揖,“多謝公子!”
…………
遠望長空,霧靄散去,午時天光扶搖,正是春日晴暖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