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架子床。
凌香閣的人受了驚嚇,沒人敢進窈孃的房間。
任知宜將那套八福掐絲紅玉頭面從木盒中取出來,放在妝臺上,想象著她戴上這套頭面,該是何等的明豔照人。
窈娘愛美,喜歡對著銅鏡描眉畫黛,喜歡將首飾擦得乾乾淨淨,還喜歡滿眼帶笑地說:“我回鄉之後,打算承繼母親的技藝,開間繡坊。若碰上些有難處的女子,也能給她們一個容身之所。
言猶在耳,恍然如昨。
任知宜的視線落在臺面上,妝奩的格屜未關嚴,露出些許空隙,裡面的釵子和玉墜沒有丟失,只是擺放得有些凌亂,不像窈娘平日所為。
任知宜拭掉眼角的淚,環顧四周。
除了這一點異處,整個房間明淨、整齊,看不出絲毫被翻揀過的痕跡。
惟有一樣東西,稍顯特別!
任知宜凝神,望著眼前的東西出神。
時值仲春四月,天氣日漸暖熱,窈娘卻為自己準備了一床厚實的蘆花衾被,放在床尾。
鋪平衾被,她細細地探手摩挲著,從蘆花絮的內裡掏出一張紙箋。
是一封情信。
字裡行間情意款款,纏綿悱惻,敘說了寄信之人的濃濃相思之情。
女子的閨名叫施施,寫信的男子說,自己無意中得到一大筆銀錢,會盡快為她贖身,讓她再耐心地等待幾日。
信的落款人——敬之。
任知宜怔忡半晌,一封和窈娘毫無關聯的情信,她為何要將它藏到衾被之中?
敬之,敬之……
任知宜喃喃自語,總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
突然,一道白光自腦海中閃過。
高期在貢士院的同舍就叫,年敬之。
——
尋到龐大海,她問道:“除了窈娘,另外兩個死的女子叫什麼名字?”
“都是凌香閣的舞姬,一個叫施施,一個叫鶯兒。”
世事哪有這麼湊巧!
窈娘藏了施施的信,又與她一同被殺。
“那屠戶人呢?”
龐大海道:“還在北衙大獄,稍後兆京府衙會來人提走。”
“他有問題!”
龐大海搖搖頭,“我給他上了大刑和幻藥,什麼都問不出來,他應該和於家沒什麼關係。”
“我們都忽視了一件事!”任知宜面容冷凝,沉吟了半晌,“入凌香閣的人非富則貴,他一個屠戶,哪裡來的銀錢進凌香閣的大門?”
龐大海神情一凜,亦察覺出其中有些蹊蹺。
或許,有人知道屠戶得過失心瘋,且厭憎妖嬈的女子,於是故意引他入凌香閣,利用他砍殺了窈娘。或者說,那人真正想要殺的人可能是施施。
——
得知太子的行蹤,任知宜留下寶珠幫著處理窈孃的後事,急匆匆地趕到長公主府上。
因為蘇葉之前交代過,入府還算順暢。
行至前院,恰巧見一個頭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從小竹林裡走出來。
任知宜微微納罕,長公主府治下頗嚴,僕從行走坐立皆彎腰垂首,形態恭謹,此人走起路來卻是踏步流星,毫不顧忌。
不知道是長公主府的什麼人!
這念頭不過一閃而過,比不得窈娘之事著急。
衛樞和蘇葉都在,她將前因後果解釋清楚,“我懷疑施施和窈娘知道高期之死的真相,才被幕後之人滅口。”
“聖令已下!任知宜!你動不了高期的案子。”蘇葉涼涼道。
“窈娘死了,我就想知道是誰殺了她!”任知宜的聲音發緊,帶著三分壓迫,七分凜冽。
“任知宜!”蘇葉不耐道:“不要仗著殿下器重,你便失了分寸。如今朝堂是什麼局勢,你難道不知?”
任知宜默了半晌。
今日見北衙衛接管南北二城巡務,她便知曉,如今大胤朝堂的局勢已是膠著之態。
衛樞借附議政事堂一事從景相手中分得南衙之權,加之葉蘊之入政事堂,如今的朝堂就像一張薄如蟬翼的絲網,無論輕碰哪一處,都會引來劇烈的震盪。
高期之案不敢提,亦不能提。
她可以放下高期的案子,卻不能任窈娘枉死。
她思忖片刻,秀眉輕揚,“殿下,如今朝局微妙,臣絕不會不識大體。只是希望殿下能吩咐龐將軍,將那屠戶交予臣處置。臣自然有辦法,揪出幕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