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驪書院中,姜綰和陸硯離開不久。
下一堂課還未開始,一眾學子都在外頭嬉鬧,講堂內的座位上只坐著沈鈺一人。
窗外已經起了風,層雲越卷越厚,遮住了陽光。
沈鈺將一張宣紙緩緩鋪開,又細細研了墨,接著提筆在紙上寫字。
他剛寫下一個“居”字,就被一道聲音打斷。
“沈鈺,原來你在這裡啊。”
沈鈺抬起頭,發現站在身旁的是方昊明,方昊明試圖朝他露出友好的笑容,卻顯得有些滑稽。
“有什麼事嗎。”沈鈺的神色有些冷淡,將目光轉回了紙筆間,平靜地說道,“我已經沒有衣裳可以換了。”
他以為方昊明並沒有受到教訓,而是打算趁著四下無人,又要故技重施地捉弄報復自己。
方昊明神情有些尷尬,開口道,“我是親自來和你道歉的,我保證往後不會再欺負戲弄你了,你何必還擺著這幅架子。”
沈鈺抬起頭,眸中有些警惕之色,認為他又在耍什麼把戲。
方昊明見他不接話,撓了撓頭又向門口的書童招手。書童小跑著走進來,將兩件簇新的衣衫放在沈鈺面前的書桌上。
“這兩件新衣衫算是我的賠禮,都是時興的料子的,比你那幾件長袍貴重多了,這下你總不該和我計較了。”方昊明平日裡趾高氣昂慣了,隨口說出的話語中,也帶著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沈鈺的神色冷了幾分,“不必了,我的衣服不值錢。”
“喂,你這人真是油鹽不進。”方昊明不禁露出一絲怒容,他瞄了一眼窗外又剋制住了。
“我要練字了,請你不要再打擾我了。”沈鈺頭也不抬地下了逐客令。
“行,反正我已經道歉認錯了,這賠禮你愛收不收。”方昊明瞥了眼沈鈺,便氣沖沖地喊上書童離開了。
走到屋外,方昊明嘴裡還嘟囔著,“氣煞我也,小爺都誠懇道歉了,竟然連個好臉色都不給,他算是個什麼東西。”
一旁的書童縮了縮脖子,沒有接話。
話音未落,他看到遠處一個藍衣少年走了過來,舉止端正,面容秀氣,原來是同在清驪書院學習的姜家二少爺姜少清。
方昊明沒好氣地瞪了姜少清一眼,“我已經賠禮道歉了,你怎麼還沒完沒了地盯著我?”
他與姜少清也結識了好些年,可他素來也看不慣姜少清,認為他為人處事太過端方守規矩,從來不講情面。原本一個戶部侍郎姜家也不夠他放在眼裡,若不是看來姜少清的母族是葉家,他高低得給他使些絆子。
今日若沒有姜少清去告狀,那他將沈鈺推進池塘的事情根本不會傳到洛夫子的耳朵裡。想到這裡,方昊明不禁越發惱怒。
姜少清目光明亮,一臉正色解釋道,“昊明兄,我並不是想故意讓你難堪,只是希望你不要仗著家世恃強凌弱,這並不是君子所為。”
“少說些陳腐言論,我聽著就煩。”方昊明今日在眾人面前丟盡了臉,再聽到這些訓斥之言頓時氣著跳腳,他厲聲問道,“你與沈鈺又是什麼關係,真不知怎麼一個兩個的,都搶著給這破落戶撐腰。”
“若要論關係,沈鈺也算是我的遠親,可我並不是因為這一點才袒護他。”姜少清解釋道,“這次本就是你做得不對,即便是沒有這層關係,我還是會幫沈鈺。”
“哼,說得倒是公正。”方昊明冷哼道,他突然想到今日那次自稱沈鈺表親的姜姓女子,再看了眼面前的姜少清,突然便明白了兩人之間的聯絡。
方昊明狐疑開口道,“沈鈺性子又傲又冷,並不像會去搬救兵的性格,今日來的兩個人只怕都是你請來的吧。”
“你說何人,哪兩個人?”姜少清面露不解,他與沈鈺平日不在一個講堂中學習,也並不清楚姜綰今天來過這裡。
方昊明見他的疑惑並不似偽作,眼珠一轉,搖頭道,“不認識便罷了,我要去講堂上課了,就不同你多說了。”
說罷,方昊明轉身離去,心中卻又暗中琢磨起來,恃強凌弱雖不是正道,可自古上位者哪一個不是權勢滔天目中無人,強者難道還會替弱者考慮嗎。
憑他家世,平日裡只有欺壓別人,別人敢怒不敢言的份。可今日他卻在眾人面前丟盡了顏面,想要那個牙尖嘴利的姜家女子和那個隨身帶著毒藥的高大男人,他打定主意要給他們一點教訓。
只是他的父親如今一心撲在官場上,極少會關心自己的兒女,那他便只能去請求自己的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