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邊,為何有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藥品。”姜綰不由問道。
“我母親出自醫藥世家,擅長製藥。”陸硯解釋道。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幾個形狀各異的瓷瓶,幽幽開口道,“可惜我並沒有走上全家希望我走得那條路,去繼承母親的醫術和製藥技藝。如今她留下的,只有這些瓷瓶了。”
有一絲細微的黯然之色,隱藏在陸硯的笑容裡。
“對不起,讓你回想起傷心事了。”姜綰認真地說道歉道,她意識到陸硯的母親已經不在人世了。
“怪你做什麼,我只怪我自己。”陸硯的神色恢復了坦然,他掃了一眼身後的石灘,選擇了一塊較大的岩石,懶洋洋地倚靠在了上面。
“和你聊聊我的幼時吧,你權當聽一個故事或者笑話來聽,不必有心理負擔。”陸硯半眯著鳳眸,笑容散漫。
桀驁的外表與赤誠的內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會很矛盾,可陸硯似乎將兩者融合得很好。平心而論,姜綰對他的經歷確實產生了一分好奇。
“好,我聽著。”姜綰說道,並將目光轉至面前平靜澄澈的湖水中。
“我出生時隨了母親病弱的體質,幼時也很瘦小,與現在判若兩人。”陸硯雲淡風輕地開口道。
“後來我長大些,與同齡人一樣入了學堂。同窗忌憚我的家世,表面上對我友好恭敬,背地裡卻嘲諷我是病秧子。”
簡單的幾句話,卻姜綰不由地眉心一跳。她轉過臉,看到陸硯的神色很坦然,絲毫不懼面對幼時的經歷。
陸硯繼續說道,“母親為了治好我的病,研製了許多藥品。有的藥極烈極苦,有的甚至會產生嚴重的反面作用,但我全都吃下了。萬幸的是,八歲那年我的病被治好了。”
“母親希望我繼承她的衣缽,平安順遂地度過一生,可我卻只想同父親那樣,成為一個頂天立地,能夠保家衛國的男子漢。於是我沒日沒夜地苦練,想快些長大,快些上戰場。”
他聲音低沉,語氣卻平淡,像是在述說一個與自己並不相干的故事。
姜綰不由地瞥了一眼他的手,手指骨節分明,虎口和指腹有很厚的繭,雖一看就是習武之人的手,但依然修長如玉,顯然是曾經養尊處優慣了的。
京都中,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搏殺過得貴族子弟,並不多見。
她靜靜看著陸硯俊美絕倫的面容,心間宛如被清風吹過的湖面,起了波瀾。
其實關於陸硯的身份,幾乎有一個答案可以脫口而出了。
出身世家,曾經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外禦敵國內平叛亂。如同流星般名動大梁,卻又迅速隕落銷聲匿跡。
若真的是他,曾經他們應該是見過的。
八年前,宮苑中,長階下,甲光凜冽。
少年將軍一騎絕塵,踏雪而來,他孤身突入重圍,將難以突破的叛軍隊伍開啟了一個缺口。
她在宮簷下驚鴻一瞥,辨不清他的面容。
依稀能看到他一身鐵甲,意氣風發,鳳眸中流轉著萬千光華。
命運使然,隔著八年的光景,原本只有一面之緣,並不再相交的兩人。如今換了身份與面貌,卻陰差陽錯的竟然因為一件舊案結識。
眼前的這個男子,比從前那個燦若烈陽的少年,多了一份沉穩。他放棄自己的身份地位,究竟是遠離或者逃避些什麼呢。
“所以,你幼時的願望,應該已經實現了吧。”姜綰緩緩開口道。
陸硯沒有回答,嘴角卻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
“母親走時,我並不在家中,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這世上唯一在意我的人都不在了,世事皆如浮雲,功名又有什麼重要。”
他的耳朵似乎想起了父親的斥責聲。
“若非你一意孤行,不聽勸阻,你母親也不會憂慮纏身,鬱郁寡終,你簡直就是不孝之徒。”
“你要走就走吧,就當沒有我這個父親。”
…
陸硯合上眼睛,唇角的笑容短促又苦澀,“著實可笑,修身齊家我尚且做不到,談何匡平天下。”
姜綰本是側耳傾聽,聽完這番話,她的面容依然平靜,內心卻有一種茫然又沉痛的情緒在悄然滋長。
風漸漸大了,湖面上漣漪漸起。
姜綰的目光落在天際,開口道,“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這些並不是你的錯,為何要將錯誤和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呢?”
陸硯睜開雙眸,轉頭看著她,靜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