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緩緩前行，兩側的行人紛紛駐足觀望。

坐在馬車中的姜綰輕輕挑起簾子的一角，望向窗外。

她未施粉黛，穿著一身蓮青色緞裙，髮髻上僅插著一支精緻的玉簪，卻襯得她肌膚勝雪，清麗動人。她的眉眼間透著一股沉靜與從容，彷彿早已料定今日所有事情的發生。

街道上的行人議論紛紛，卻無一不是在談論著沈由的案子。自從昨夜皇帝親審的訊息傳出後，整個京都都為之震動。

姜綰聽著路人的議論，面無波瀾，心中也是一片平靜。

她深知，與葉家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坐在她身邊的青蘿則是面露憂色，她擔憂地看著姜綰，輕聲說道：“小姐，陛下請您入宮是何用意，真的只是作為狀告人沈鈺的家屬旁聽嗎？”

她雖然只是小門戶出身的丫鬟，卻從未聽說皇帝親審案件，需要將狀告人家屬召入宮中旁聽的先例。這其中的深意，她自然是不敢隨意揣測的，可也難免為自家小姐擔憂。

姜綰放下簾子，微微一笑，說道：“陛下自然有他的用意，我們靜待傳喚便是。”

青蘿見狀漸漸安定下來，她知道自家小姐聰明絕頂，既然她如此鎮定，那定是已經有所準備。

“今日的午膳也真叫人驚心動魄，沒想到老爺竟然真的答應了昭勇將軍的提親，還這般急切準備將小姐嫁過去。”她的語氣也變得輕鬆了許多。

她又好奇地問道，“幸好小姐早有準備，可老夫人口中的臨陽侯府與齊國公府的婚約難道真有其事？”

昨日在葉府中，她看見姜綰與言殊分別時，帶走了一塊墨玉，自然就明白了蔣氏拿出來的“信物”是從何處而來。

姜綰淡淡一笑，“祖母與我不過是配合我演了一齣戲，給某些人看看罷了。祖母疼愛我，也明白葉家的意圖，自然不願讓我嫁過去受委屈。”

“原來是這樣。”青蘿恍然大悟。

只是她心中也難免好奇，老夫人應當是個重規矩的人，就算再怎麼疼愛小姐，這樣輕描淡寫編排自家母族與國公府的婚約，實在不像是老夫人會做出的事情。

可她見姜綰不欲多談，便識趣地住了口，不再繼續追問。

從姜府到皇宮並不算太近，姜綰靠著軟墊，閉目養神，任由馬車緩緩前行。

她垂手摸到了掛在腰間的“綰”字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心中泛起一絲漣漪。

不多做解釋，只是因為這其中的緣由，並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解釋清楚的。

若說這世上還存在的，曾經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或許只有蔣氏了。

這半年的時間裡，她清楚的認識到蔣氏對她這個孫女的疼愛中，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對早逝的女兒和外孫女的愧疚與補償。蔣氏時常會對著她露出懷念與溫柔的神色，她明白，那並不是在看她，而是在透過她，思念著另外的兩個人。

姜綰的目光有一絲晦澀，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殘忍，也是一個堅定的利己主義者，否則她不會選擇在昨日坦露自己的身份。

過去她曾經有許多次機會告訴蔣氏，可她卻選擇了這樣一個不算恰當的時機，但她急需利用蔣氏的憐憫與庇護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昨日她拿著這塊“綰”字玉佩去了禪竹院。

“這塊玉佩，在您掛在我脖子上前，其實是屬於另一個人的吧。”姜綰開門見山，緩緩說道。

蔣氏滿目震驚地看著她，沒有說話。她的雙唇微微發顫，似乎在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

“您還記得她嗎？”姜綰又問道。

蔣氏看了她許久，沒有露出想象中的悲傷或者暴怒的神情，而是隨著陷入回憶，面容緩緩變得平靜柔和。

“我怎麼會忘記呢，這個孩子出生時，我偷偷去看過的。她小小的，皺巴巴的，一點算不上好看，可在我眼中卻是最可愛的孩子。”

她微笑著，語氣中帶著一絲懷念和感慨，“再後來她長大了幾歲，她的模子與她孃親越來越像，尤其是那雙大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彎成月牙兒，一看就讓人心生歡喜。”

姜綰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蔣氏的回憶。

“那時候我只能遠遠地看著她們，不能去打擾她們的生活，總以為往後還會有見面的機會。可後來等到了這個機會，我卻依然沒能留住她們。”

蔣氏的眼中閃過一絲哀痛，她深吸一口氣，也不想深究眼前之人是何意圖，只是喃喃道，“她已經不在了，她們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