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平緩,可尾音還是忍不住顛了一下,“勞陛下掛心,一切都好。”
寬大的屏風上映出江宏良越來越遠的背影,張福令一直保持著假笑,直到他最後一抹身影散去,張福令的力氣彷彿瞬間被抽乾,她癱坐回椅子上,胸口起伏不定。
眼下,當真沒有一點辦法了……
月色瑩瑩升起,狸花戲水屏風後,女子抬起不甚完美的水袖,輕搖腰段,她憑著心中的旋律,小心翼翼地換著步伐,每一步都如走在針床,萬般艱辛,卻不得不邁開腳步。
鼓點重擊三百聲,每砸響一聲,張福令的心便沉一分,一分一分沉下去,最後墜入谷底,竟也麻木了。
張福令挽起水袖,前庭鐘樂聲漸稀,她深深撥出一口氣,下一場,就輪到自己了。
手心被人握了握,片刻暖流湧進心裡,一道溫和鎮定的聲音在耳邊想起,“傺傺大膽去跳,萬事有姑姑兜著。”
張福令回頭,慧貴妃對她彎了彎嘴角,她本想扯扯嘴角說上一句,卻又不知說什麼,反而喉嚨乾澀發痛。
她躲開慧貴妃憐愛的雙眼,反瞧見一個人影越走越近。
張福令揉了揉眼睛,確保這次並未眼花。
是嘉魚?他來做甚?還將自己搞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張福令不敢置信地看著光著膀子,一臉泥濘的嘉魚。
慧貴妃冷眼,“哪裡來得乞兒!度兒,快將他拖出去!”
張度本是個文官,雖有些練武的底子,卻被嘉魚輕而易舉躲過。
不識好歹。
嘉魚幾步來到張福令跟前,二話不說,將懷裡的“布包”遞給張福令。
張福令下意識接過來,這是府上家丁的衣衫,衣衫被捲成了一個包裹的樣子,裡面裝著滿滿的……花瓣?
“這是什麼意思?”張福令不解。
嘉魚抬手抓過她的衣袖,泥濘糊了她一胳膊,他的手滾熱,力大無窮,張福令掙不脫,眼見著他抓著花瓣往她衣袖裡灌。
幾息後,張福令終於弄懂了他的意思。
這段舞全程只有一個甩袖的動作,如果她有足夠的本事將花瓣揚出去,不就可以避免水袖不足這個短板了麼……
這個本事,張福令是有的。她習舞多年,這不過是一個力氣活。
張福令懂得了嘉魚的意思後,立馬配合著他的動作,兩個袖子裡被花瓣灌滿,她攥緊袖子,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嘉魚,“多謝你。”
慧貴妃亦深深看了一眼低頭系衣釦的嘉魚,伏在張度耳邊低語了幾句,張度凝眉,點了點頭。
前庭舞女散去,張福令攥緊袖子,遞給張度和慧貴妃一個安心的眼神,挺胸抬頭站上了擂臺。
嘉魚從屏風後探出頭,臺上的張福令像是化進了溫柔的月色,她的髮絲揉在光裡,微弱卻耀眼。
她抬袖偏頭,迎上他的目光,彎眸輕柔一笑,隨後舞步飛轉,像一隻靈動的山雀,每一步都輕盈飄逸。
嘉魚勾了勾嘴角,這下,她定然會排除萬難留下他。
鼓點越來越密,絃樂激昂而起,她猛地揚袖,滿天花瓣頃刻飛瀉而出,洋洋灑灑遍地開花。
臺下,何皎皎挑起眉頭,她勾了勾紅唇,饒有興致地掃了一眼眾人,最後,落在自家哥哥何宗安的臉色。
何皎皎將一樽酒遞給何宗安,“皇兄的臉色有些不好。”
“哼。”何宗安冷哼一聲,並沒有接何皎皎的酒,“母妃召你,為何不回去?”
何皎皎不答,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胸有成竹道:“皇兄喜歡她。”
“或許,我可以幫皇兄一把。”
何宗安第一次正眼看何皎皎,不知不覺她都這麼大了,她自出生便被寄養在別處,一歲前回宮,對他這個親哥哥和他們的母妃都不甚親近。
張福令一舞畢,臺下一片叫好。
天家心情大悅,當著眾人面大肆誇讚後,又賞了一堆東西。
張福令謝過恩,興高采烈地跑到屏風後,她本想去尋嘉魚在鄭重道一遍謝,哪知被張度攔了去路,“傺傺,過來一下。”
張度臉色並不怎麼好,張福令跟在他身側,調侃道:“二哥又眼紅我那些封賞了?”
張度比她大了三歲,因她幼時多病,所有人都會格外關照她,張度不服氣,總是同自己爭風吃醋。
後來他們漸漸長大,張度不再是幼時那個愛爭風吃醋的奶娃娃,但張福令總是忍不住用這事兒調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