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悄悄。
樓問津往鏡中看,兩人衣裝錦繡,叫不知情的人看來,都會覺得這端地是一雙璧人。
他目光向上,落在梁稚臉上。
妝化得太完美太精緻,叫人看不出臉色的細微變化。可如此黯淡的一雙眼睛,又怎會說謊。
樓問津聲音十分平靜:“釋放手續只差簽字這最後一道流程,阿九,你如果想要反悔,還來得及。我們就當沒有過這樁交易,你照計劃去英國留學,我保證你以後的生活還和以前一樣衣食無憂。”
“……然後任由你把我爸投進監獄嗎?”
“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好事。”
“我爸明明沒有行賄,是你陷害……”
“你未必有你以為的那樣瞭解你父親。”樓問津將她打斷,“我不想跟你辯論你父親的清白,我要你現在立即做決定。”
語畢,樓問津再度朝她伸出手。
彷彿,最後一瞬給她反悔的機會,已是他為數不多的慈悲。
梁稚往他手上看去。從前,是這雙手掌著摩托車把手,載她環島兜風;在七月半人頭攢動的茨廠街牽住她的手,不讓她走散;母親忌日她默默流淚時,無聲遞來一張手帕。
而今,同樣是這雙手,殺人而不見血。
過去她曾跟樓問津開玩笑,說今後同沈惟慈的婚禮,一定要風光大辦,照傳統舊俗,擇良辰吉日,選上“五果六齋”,請鼓吹手大鳴大奏,她從內室走上廳堂,腳踏“簸箕風爐”,再請個屬龍的童子替她梳頭,最後拜天公、食紅圓、謝父母、吃喜酒、鬧洞房……
而最最緊要的,你來給沈惟慈當儐相,好不好?
她說這些話時,一直望著樓問津的眼睛,是期望他能所有反應,哪怕是皺一皺眉頭,如此,她也就能知道,他其實是吃沈惟慈的醋的,他也喜歡她,就像她沒頭蒼蠅一樣地喜歡他。
可是他一次沒有,那樣淡漠的神情,彷彿說的是與他無關的事——當然,或許確實與他無關。
於是,這麼多年,她一直也沒有機會告訴她,她講的那些結婚的幻想,新郎永遠只有一個,唯一的一個。
你猜那是誰呢,樓問津?
梁稚心裡一陣難以言說的痛楚。她是跟他結婚了,卻是以與她的幻想謬以千里的方式。
她終究閉一閉眼,將手遞到樓問津手裡去。
這一瞬,她隱約聽見樓問津似是發出了一聲低不可聞的輕嘆,疑心自己聽錯,抬頭去看,卻已難辨端倪。
微涼手指將她手握住了,稍一用力,而後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