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氣,只好留在文星殿。
鄭明珠步行至洛什門下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漆黑的夜中只有幾點零星的燈火。
她如常跪在軟墊,等待時間慢慢流逝。
有些不願意刻意想起的記憶,不由自主浮上心頭。
烏孫的時令氣候,全然不同於大魏。近乎終年的風雪,居民城內隨時出沒的野獸,茹毛飲血的烏孫王族。無論哪一個,都給兩個有著中原面孔的人,帶來極大的生存阻力。
母親聰慧,總是能在她餓肚子時弄到些乾糧,並向她承諾,回到長安後,便給她做最愛吃的碎肉胡麻餅。
她與母親最後一次見面,就是在她生辰的這一日。
鄭明珠取下自己前襟的珍珠,握在手中。她的思緒戛然而止,可眼眶中的溼潤卻難以收回去。
模糊黑暗的視野中,黑青銀繡的衣襬出現在眼前。
鄭明珠用袖口輕拭眼角,隨後抬眸。
清冷的月光罩在男子身上,如用一層若隱若現的紗,卻沒平添疏離感,反愈加柔和。蕭玉殊又上前一步,緩緩蹲下身子,二人視線平行交匯。
“….鄭姑娘。”男子欲言又止。
鄭明珠垂下眼簾,第一次沒用平日那種大膽又審視的目光打量人。
她怕被蕭玉殊看見自己微紅的眼眶。
“晉王殿下,怎麼在此?”片刻後,鄭明珠昂起下頜,笑著詢問。
“文星殿內,本王聽思繡說起,你未用晚膳便離開了。”
鄭明珠拿過手邊的食盒,熱氣在開啟的一瞬間觸上指尖,米麵和粉油的香氣縈繞在鼻尖。
食盒中赫然放著一碗細面,兩三青菜點浮在湯上,並著荷包蛋。
還有,兩半胡麻餅。
她怔在原地,好半晌都沒緩過神來。
蕭玉殊早已背過身去,看不清神色。
“本王便先走了。”
“殿下留步。”鄭明珠蹙眉,接著詢問,“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知道什麼?她的生辰在今日,還是她愛吃胡麻餅。蕭玉殊未作答。
鄭明珠從烏孫歸來的第一年,與眾人不相熟。那時她年紀尚小,脾性也不似現今這般烈。在鄭蘭的生辰小宴上,多飲了桂花酒,醉醺醺地縮在大殿角落,說著夢話。
恰被他看見,聽了許久。
“為何要親自送來?”鄭明珠見這人不答,便換了個問題。她低笑幾聲,大有若蕭玉殊不解釋清楚,她便要開始自作多情的意思。
“姑娘兩次出手相助,權當是答謝。”蕭玉殊又補充一句,“還請鄭姑娘,不要多思。”
鄭明珠洩了氣,心覺沒趣。還以為從此便能和蕭玉殊做個普通友人,不料是想還了恩情,兩不相欠。
“你就拿這個答謝我?”
“自然不是。”蕭玉殊轉過身來,解釋,“日後姑娘若有需要,儘可來找我。”
“真的?日後我可以時常去修儀殿嗎?”鄭明珠不動聲色挖著坑。
“…..”
蕭玉殊轉身離開。
竟然沒得逞,可惜。鄭明珠拿起半塊胡麻餅,浸了油的麵餅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宮中膳房並不準備這種長安街市裡的小吃,除非有人特意吩咐。
她還是好奇,蕭玉殊是如何得知自己愛吃這餅子的。
也罷,日後自有時間詢問。
跪滿一個時辰後,鄭明珠並未直接回到文星殿。自洛什門向西不遠處,便是蕭姜的住處。
最初,大魏宗長諫言,為蕭姜請封號封地,搬離掖庭來到錦叢殿。侍從宮娥與另外幾位皇子並無差別。
但皇城裡的人,都是看主子的臉色做事。不到半年,殿中的侍從便自找出路,鳥獸四散般離開。
只剩下一個十四五歲左右的小黃門。
“鄭姑娘,四殿下去了文星殿,尚未歸來…..”小黃門畏畏縮縮。
這個時辰,鄭蘭的生辰小宴差不多結束了,蕭姜該在回來的路上。
“你先下去吧,我進去等著他。”
正殿內,依舊擺放著那些奇形怪狀的木雕,與上次來訪時無異。
只是矮几兩側疊摞著竹簡,一側多,另一側少。
少的那一側,大概是已讀完的。
這不是挺受用的嗎?
要是蕭玉殊也和這瞎子一樣識趣,她也不至於來這向蕭姜請教討好人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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