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說:“晚安,查德。”
“晚安。”老人說完拿著鎬和鍬開始穿越馬路了。
路易斯本能地叫道:“謝謝啦!”
查德沒有回身,只是舉起一隻手,示意自己聽到了。
突然房間裡的電話響了起來。
路易斯飛跑起來,大腿上部和背的下部疼得他直咧嘴,但等他跑進溫暖的廚房時,電話已經響了六七次了。路易斯手剛摸到電話,它就不響了,不過他還是拿起話筒,說了聲:“喂?”但電話已經結束通話了。他想,一定是瑞琪兒,我給她打過去吧。
但突然間撥電話號碼似乎成了件艱鉅的工作,因為電話接通後他得尷尬地跟瑞琪兒的媽媽——也許更糟,跟她那要開支票做交易的父親周旋,然後電話才會交給瑞琪兒,跟妻子說完還要跟女兒艾麗說幾句。在芝加哥時間比在這還晚一個小時呢,艾麗肯定沒睡。艾麗會問他丘吉怎麼樣了。難道自己要回答女兒:
挺好的,不錯,被一輛奧靈科大卡車給撞了,它被撞死了。但根本看不出傷痕。我和查德把它埋在了米克邁克人的墳場,跟寵物公墓差不多的地方。去那兒很不容易的。以後什麼時間我帶你去那兒,給小貓的墳墓上放上些鮮花。等熊冬眠了,沼澤地裡的流沙區凍上了以後吧。
路易斯又掛上了電話,他不想打了,他走到水池邊,放滿了熱水,脫下襯衫洗了起來。他剛才出的汗大多了,雖然天很冷,他還是出了一身大汗,汗溼味聞起來像豬身上的味。
冰箱裡還有些剩肉塊,路易斯切了幾片,放在麵包片上,又加了厚厚的兩片洋蔥,想了一會,又抹上了些番茄醬,然後放上另一片面包。要是瑞琪兒和艾麗在家的話,她們會同時做出一副討厭的樣子,皺著鼻子說——呀,粗俗。
路易斯帶著心滿意足的神色邊大嚼著自己做的三明治邊想,女士們,你們錯過了這一切。中國的孔夫子說過,聞著像豬的人吃起東西來像狼。他覺得味道不錯,邊想邊笑了。吃完三明治後他從裝牛奶的紙盒中直接喝了幾口牛奶,這習慣要是瑞琪兒看見了會使勁地皺眉的。然後路易斯上了樓,甚至沒刷牙就脫衣上床了。他的疼痛都變成了似乎令人舒服的抽動。
他的表還在原地,他看了一眼,9點過10分,這真是令人難以相信。
路易斯關了燈,側轉身子睡了。
第二天早上,大約3點後的什麼時候他醒了,拖著腳走到廁所裡,站在那兒撒尿。廁所裡日光燈的白光照得他直像貓頭鷹似地眨眼。突然他瞪大了眼睛,他猛地想起了查德說的關於他的狗的不一致處。昨晚查德告訴路易斯,他的狗在他10歲時因被生鏽的鐵絲刮傷感染而死的。但是夏天他們全家人跟查德一起去寵物公墓時,查德說他的狗是老死的,埋在寵物公墓裡了,還指給他們看那個墓碑來的,雖然上面的字因年久已模糊不清了。
路易斯衝了廁所,關掉燈,回到床上。覺得還有些事不對頭,過了一會他想起來了。查德生於世紀初,而那天他在寵物公墓時他說他的狗死在第一次大戰的第一年,要是查德指的是真的在歐洲發動的那次大戰的第一年的話,那時查德應該是14歲;而若是指美國加入大戰的第一年,他應該17歲了。
但查德今晚說他的狗死的時候他才10歲。
路易斯不安地想,哦,他是個老人了,老人有時記憶不好。他說過自己已經注意到上了年紀了,經常需要費力氣去想以前很容易想起的人名、地名的,有時早晨起來後就想不起頭天晚上計劃好要做的家務事了。對一個像他那把年紀的人來說,應該是老眼昏花,頭腦糊塗了,但對查德來說衰老無用這詞有些不恰當,記憶不好可能更恰當些。對於一個老人,把70年前自己的狗死的日期給忘了,這沒什麼令人驚訝的,或是狗死時的原因是什麼也忘了也不令人驚奇。忘了這些吧,路易斯。
但是路易斯很難馬上入睡,他又躺在床上醒了好長一段時間,清楚地感覺到房子裡空蕩蕩的,聽到了屋簷下呼嘯的風聲。
有一刻他似睡非睡,他自己也沒意識到,因為他似乎聽到有光腳慢慢爬樓梯的聲音。他想:走開,帕斯科,走開,別靠近我。做過的事已過去了,死了的已死了。接著腳步聲消失了。
雖然那一年裡隨後又發生了許多令人難以解釋的悲劇,但路易斯再也沒被帕斯科的幽靈干擾過,不管是在醒的時候還是在夢中。
二十三
第二天早上9點鐘路易斯醒了,明亮的陽光透過臥室東面的窗戶照進來。電話響了,路易斯伸手抓起話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