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庸轉道來了縣衙,遞上拜帖,須臾,有人接他進了縣衙後面的宅院。
廳堂裡,萬年縣的知縣事周肇坐在主位上,他已經換回月白長衫,不過璞帽沒戴,而是紮了一頂皂色頭巾,有稜有角的臉,一身正氣。
“見過周縣男。”胡庸被領進來,對他拱了拱手,周肇除了是本縣知縣,還有一個萬年縣開國縣男的爵位。
“維之先生無須多禮。”周肇站起身,臉帶笑容,對他很客氣,“請坐。”
胡庸在下首的客位落座:“聽聞周縣男剛剛歸家?”
周肇點點頭,先命下人去奉茶來,這才臉上帶著些晦氣道:“去見了一個巫祝,問了十句話,有九句答不出來,答出來的也是答非所問,我已讓人轟走了。”
“巫祝大多是縹緲之說,不可盡信,縣男為了萬年縣這一縣百姓,殫精竭慮,實在受累了。”胡庸說道。
“奈何天公不作美,我也無計可施。”周肇嘆了一口氣,看他一眼,目光微微閃了閃,“不知維之先生找我有何事?”
胡庸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拿了兩張紙出來,先把寫有《百家姓》的紙遞給他:“周縣男請看。”
“維之先生又有大作嗎?”周肇很有興致地接過來,當看到上面的字時,頓時瞪大了眼睛,“這字……”
“縣男看完再說。”胡庸道。
周肇點點頭,一手從未見過的好字,已經令他心癢難耐,再看下去,越看越驚。等到看完,又重頭讀了一遍,繼而長長地疏了一口大氣,就好像炎炎夏日裡喝了一碗冰爽的梅汁。
“縣男覺得如何?”胡庸撫著鬍鬚笑問道。
“此文,將大周姓氏盡皆呈於紙上,海納百川,雖全是姓氏,並無實際文理意義,但不下一篇滔滔雄文。”周肇毫不吝嗇誇獎之言,但很快又皺起眉頭,“只是我周氏為何排在錢孫李之下?”他沒提吳姓,也不用提。
胡庸這就有些尷尬了:“說來慚愧,《百家姓》並非我所作,是一個不足十五歲的小郎所作。”
“小郎?”周肇聽得一愣,如果說,是維之先生寫的《百家姓》,他雖然佩服,但也不至於震驚,但換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那就另當別論了。
“不錯,就連字也是他寫的,稱為‘瘦金體’。”胡庸撫了撫鬍鬚道。
“維之先生不是說笑?”周肇不止是懷疑了,說《百家姓》是少年郎所寫,雖然難以想象,但並非不可能,這世上總有一些神童,能做到一些別人輕易做不到的事,但這種自成一派的新體字,若沒有浸淫文字幾十年的功力,他自忖是做不到的。
“縣男當面,不敢說笑。”胡庸又把那寫了十二字的紙拿出來,簡單說了一遍事情經過。
周肇看過之後,沉默片刻,雙眼已經微微泛光:“那小郎叫什麼名字,家居何處?”
“這也正是我來找縣男的緣由。”胡庸苦笑了笑,將自己來的目的一說,周肇目光古怪地看著他,“維之先生也不知道那小郎的名字和居處?”
“所以才求到縣男這裡。”胡庸苦笑道。
“唔……容我想一想。”周肇沉思起來,能寫出《百家姓》和自創新體字的少年郎,他定是要見一見的,而且……心中一動道,“那小郎相貌如何?”
“雖然年少,但長身玉立,風度翩翩,鍾靈毓秀,且頗有幾分黠慧……”說到最後,胡庸想的是那小郎跟他“討價還價”的本事,他原本是想用30兩銀子買下來,誰知那小郎卻是文和字分開賣的,總共花了60兩。
周肇聽後,雙眼的亮光已經有些嚇人:“好,此事就交給我了。”
這時,廳堂外走來一個少女,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有兩盞熱茶。一盞送到周肇桌前,一盞送到胡庸桌前。
“爹爹。”
“胡先生。”少女朝兩人分別福了一福,禮數周到。
“大娘子。”胡庸站起身還了一禮,這是縣男家的長女,已經出落的亭亭大方,惹人憐愛。
“鶯鶯來得正好,且拿去看一看。”周肇哈哈一笑,把桌上的紙張遞過去。
少女接過來,看到字眼睛先是一亮:“這字……”等看完全文,眼裡已滿是驚喜,“爹爹,這是胡先生的新作嗎?還有這新體字從未見過,胡先生果然大才,堪稱本朝書寫第一人。”
胡庸尷尬地連連搖手:“大娘子,這並非我所作,字也不是我寫的。”
“鶯鶯,這次你可看走眼了,這是一個不滿十五歲的小郎寫的。”周肇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