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他跌入谷底墜入深淵,人人都道他是無人問津的質子,常辰彥看不起他,連最低賤的罪奴都敢羞辱於他!葉長洲偏不認命,偏要與天鬥與地鬥,與不公的命運鬥,與所有膽敢輕視他的人鬥!哪怕最後戰至孤身一人,他都不會退縮半步!
他瑟縮著,固執地迎著狂風暴雨而行,一條街道一條街道地搜尋楊不易。他將街頭能藏身的地方搜了一個遍,貨架子底下、街頭拐角、破馬車底部……都沒有楊不易的身影。
街上空無一人,只有渾身溼透的葉長洲狼狽不堪地翻找著,時不時從角落裡躥出幾條野狗野貓,也是匆匆跑過街頭就消失了。
雷鳴電閃中,葉長洲冷得直打哆嗦,被狂風吹得倒退了幾步,踉踉蹌蹌繼續前行。身子被凍得麻木了,兩隻腳麻木地迎風往前走,除了雷雨聲,什麼都聽不見,腦子裡只想著一件事:找到楊不易,帶他回去。
這場暴雨下得異常激烈,葉長洲不知尋了多久,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乾的,抱著雙臂可憐兮兮反覆被暴風吹得後退,又固執地逆風往前。他已有些神志不清,半眯著眼,蒼白似紙的臉上掛滿雨水,根本看不清前面的道路。
突然,“啪”一聲巨響,閃電劈斷一棵大樹,巨大的樹幹轟然倒在他身前三尺之地。若方才葉長洲再往前一步,他就被那樹幹砸中了。僥倖死裡逃生,葉長洲卻只是愣了一下,麻木地繞過樹幹踉踉蹌蹌繼續前行。
這場暴雨似永遠不會停息,茫茫天地間似只剩下自己。葉長洲不會放棄,因為他知道這疾風驟雨的街頭某個角落,瑟縮著一個孩子,他滿心恐懼,等著自己帶他回家……
這個念頭支撐著葉長洲,凍得似冰塊一般,還是固執地一直往前走,走到精疲力盡,走到撥出胸口最後一口熱氣,隨即徑直一頭栽進了一個人的懷裡。
那人的胸膛又冷又硬,葉長洲瑟縮著茫然抬頭一看——眼前的人一襲玄色勁裝,手裡撐著一把大黑傘,比自己高了半個頭。
趁著閃電撕扯出的慘白光芒,葉長洲看清了那人的臉:白皙俊俏的臉,深邃硬朗的五官,英武霸氣的身姿。只是那一向明媚歡快的眸子,含著的深深的哀慼。那人就那麼定定地看著葉長洲,臉上神情忽喜忽悲,多情的眼眸閃爍著微紅的淚光,一眼萬年,望穿秋水,恍如隔世。
“呵,薛凌雲……你來了……”葉長洲慘然一笑,虛弱地呢喃了一聲,身子往前一傾,額頭靠著那人堅實的胸膛,輕輕閉上眼睛。
這一刻,葉長洲什麼都不想了,常辰彥、士兵、悔婚、羞辱、殺人,都跟他無關了。他只想在這可靠的胸膛靠一靠,歇一歇……好累,好冷,一步也走不動了……
黑暗中,薛凌雲被雨水淋溼的大手有力地扣住葉長洲後腦,將他死死壓在自己胸口,似要將他嵌進自己的血肉裡,永遠與自己融為一體,再不分離……
“呵……好累……”葉長洲靠著薛凌雲的胸口,無力地吁了口氣。那口撐著他不倒下去的氣散去,心裡一鬆,身子一軟,旋即失去了意識。
閃電湮滅,薛凌雲將傘遞給身後的欒清平,一把摟住葉長洲冰冷軟倒的身體,矮身下去將他橫抱在懷。
欒清平為二人撐著傘,看著薛凌雲懷中瘦弱不堪、渾身溼透的葉長洲,他滿心惶恐,顫聲喊道:“殿下!”
葉長洲頭靠著薛凌雲肩膀,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嘴唇凍得烏紫,渾身上下只剩心窩還有一點熱氣。若不是遇到薛凌雲,他將會神志不清地一直在暴雨中走下去,直到凍斃街頭。
薛凌雲緊緊抱著只剩了一口氣的葉長洲,眼裡蘊著溫柔和悲傷,目不轉睛看著懷中人,熱淚止不住地流,滴落在冰冷的雨水中,消失殆盡。
這是大盛天子的皇子呀,尊貴的十六殿下昭郡王,他薛凌雲用命去愛護的人,竟淪落到這般悽慘,叫薛凌雲如何不心痛!薛凌雲抱著葉長洲,兩條腿似千鈞之重,寸步難行。
他曾無數次幻想過與葉長洲重逢的畫面,卻從來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形下相遇。看到葉長洲這副悽慘的樣子,薛凌雲此刻若是能抽出手來,他一定狠狠扇自己幾巴掌,質問自己為什麼沒有保護好他,為什麼要讓他遭遇這樣的慘事。
悽風苦雨中,薛凌雲渾身顫抖,在欒清平驚恐不安的眼神中,低頭在葉長洲冰冷的額頭落下一吻,泣不成聲:“我的殿下,終於找到你了……我對不住你……”
他已不在乎欒清平如何想了,這是他薛凌雲最愛的人。男也好女也罷,薛凌雲此生唯有他葉長洲,除他之外,薛凌雲誰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