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面街頭,剃頭挑子已經擺開了,一個老漢躺在躺椅上正享受剃頭匠給他刮面:“唉,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真正造福百姓的好人,看,說被下獄就下獄了。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員,卻一個個吃的腦滿腸肥。”
“誰說不是呢!”剃頭匠眯著眼盯著老漢皺皮的臉,認真用刀颳去胡茬,“城中各處教學點設好,慶安國工匠認真教工藝,聽說菸袋巷的劉老三媳婦去學了兩天,已粗略學會如何織羊毛毯了。你想想若是教學點再開個月,咱塢原只怕要開好幾家羊毛毯店,到時候會帶動養羊的,賣羊毛的,織毯的,開店的,多少人能得實惠啊!”
“誰說不是呢!”老漢道,“我聽說昭親王殿下帶回的番薯,畝產能達好幾千斤,以後大家都不用捱餓了。”
“是啊,口糧有了,冬天不用捱餓,也不用去向東家借糧,多好。”剃頭匠嘆息,“咱大盛吶,容不下有功之人。”
兩人一番感嘆,楊不易躲在街角,假裝不在意地聽著二人交談,起身往下一處。童若謙給他的任務,便是散播葉長洲的功勞。楊不易將在慶安國所見所聞和葉長洲遊學的業績大肆宣揚,形成燎原之勢,逼著葉政廷不敢輕易傷葉長洲的性命,否則將天怒人怨。
這樣的言論一旦散播,便如同燎原之火,在塢原百姓中迅速傳開。尤其是慶安國工匠的各大教授點,大盛百姓與慶安國匠人們一邊學習技藝,一邊感嘆葉長洲被下獄一事。言談間,眾人情緒激動,群情激憤:
“昭郡王殿下為咱大盛百姓帶來如此多珍貴的種子和技藝,功在千秋社稷,怎麼能遭受這樣的冤屈啊!”
“是啊!昭郡王殿下這般一心為民之人,怎麼可能會與邪教頭子有關。”
“那必定是那些無中生有的謠言!”
“他們會不會對殿下用刑,屈打成招?”
“唉……昭郡王殿下真是生不逢時,若是在漢唐盛世,他必能立生祠,受香火。生在我們大盛,卻是如此的下場。”
“小心言論,這裡可有不少朝廷的走狗……”
人們越說越氣憤,恨不得立即揭竿而起,為葉長洲鳴冤。然而,他們也明白,這樣的舉動無異於飛蛾撲火,不僅無法拯救葉長洲,還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只能默默祈禱,希望葉長洲能夠挺過這一關,早日重獲自由。
民眾雖無為葉長洲揭竿而起的力量,卻有眾口鑠金之能。這樣的言論在塢原傳了一天,很快便引起朝廷上下的高度重視。
晡時,清輝殿內,葉政廷聽完冷劍的稟報,氣得將案上東西一股腦拂到地上,龍顏大怒:“豎子,匹夫!”
冷劍只剩左臂還在,單膝跪地:“陛下息怒,如今關於十六殿下有功卻被下獄的言論傳得沸沸揚揚,百姓口中多有怨言,還請陛下決斷。”
要堵住悠悠眾口何其之難?葉政廷歷經大陳末年的戰亂,知道最不能壓迫的,便是民心。言論可以禁止,但禁不住人心裡的想法。一旦這樣的言論形成了燎原之勢,自己若強行下令禁止這樣的言論,只有被反噬的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一點,葉政廷深信不疑。
“逆子,逆子!”葉政廷氣得手發抖,跌坐在龍椅上。到這裡,他才想起陳鳳儀的話:她教葉長洲帝王之道,教他如何馭下之術,教他如何抉擇進退。如今,他已然成事,用陳鳳儀教他的東西在對付自己了。
葉政廷一陣陣心驚,他知道葉長洲在慶安國的經歷,卻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絕對逆境之下果斷抉擇,又如何在強權壓迫下委曲求全。如今被這事一刺激,葉政廷這才想起來,自己從未想過,葉長洲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自己那麼多兒子,若是換做其他人,能否做到葉長洲這般成功?太子敦厚卻庸懦,斷然做不到;老二葉仲卿,若以他剛正的性子,只怕進入慶安國第一天便折戟,因為他斷然不允許慶安國悔婚;老五葉文惠……罷了。
葉政廷頹然閉目靠在椅背上,已然不願想下去。
“冷劍。”葉政廷疲憊地喚道。
“屬下在。”冷劍跪地應聲。
“知道如何平息眾怒嗎?”葉政廷睜眼,眼中兇光一閃。
“請陛下賜教。”
葉政廷目光如炬,盯著冷劍的面龐寒聲道:“嫁禍於人。”隨即一字一頓道,“嘉親王府。”
長洲困暖閣
午時,城東那豪華宅子,原本一入夜就熱鬧非凡的內宅一片寂靜。這宅子名義上是西域富商的,實際早兩年前就成了葉文惠和朝中官員來往勾結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