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過來。那時我不懂——我是個女人,也能使誰暖和過來……我使你暖和過來了嗎?暖和嗎,哪怕是一點點?”
“我擔心自己會熔化了。”
“別笑我呀。”
“不,我說的是真話,我擔心我會熔化在你的身旁。頭頂上,德國人正在你我這個要塞上走來走去。你知道嗎,他們要搞什麼名堂:在傑列斯波里拱門附近清理場地。咱們這就起床吧,我上去瞧瞧。”
“柯里亞,親愛的,不要去。才一天,就才一天我沒有為你擔驚受怕。”
“不,米拉,應當去。否則他們當真會以為自己已成了我們要塞的主人。”
“這麼說,我又要一秒鐘一秒鐘地等著,猜測你回來還是……”
“我會回來的,我只是出去工作。要知道,當丈夫的,總是都出去工作的呀,對嗎?我也一樣。只不過我有這樣的工作。”
普魯日尼科夫還沒有走到上面就聽到了發動機的咆哮聲,感到了土地的顫動:拖拉機正在往傑列斯波里大門拖大口徑的笨重武器。又是很多德國兵在那附近忙碌,起初,普魯日尼科夫打算回來,不想冒險。由於德國兵只顧忙自己的事,所以他還是往遠處廢墟上爬去。在那裡,他希望能遇上單個的巡邏兵,再多,此時他是無法對付的。
前一次他去的地方是偏左面:那時他感興趣的是穆哈維茨河灣的彼岸。但是現在他已不想那裡了,因為這將意味著他跟米拉的分離——此時此刻,這種想法的本身就使他感到可怕。他拐向了右面,進到地下室裡。穿過一排地下室就能潛到三拱門,而三拱門那裡老是有德國人來來去去,正好可以教訓他們,看看到底誰是這個要塞的主人。
此刻他極其謹慎地往那裡走,比撞到涅鮑加托夫槍口上的一次更為小心。他並不擔心會在地下室裡與德國兵遭遇,但是德國兵有可能就在頭頂上走動,有可能聽得見他的腳步聲或者透過滿是窟窿的頂蓋看到他本人。他以躍進的方式穿過暴露的地段,而在晦暗的壁龕裡則每次都呆上許久,仔細聽聽動靜。
正是在一個這樣寂靜而漆黑的壁龕裡,他聽見近處響起了腳步的拖沓聲。有人無所顧忌地朝他走來,走得很慢,象老年人似地拖著兩腳。普魯日尼科夫全身緊張了起來,他悄然無聲地開啟了衝鋒槍的保險,等待著來者走近。光線透過無數的窟窿和裂縫射進來,地下室裡還算明亮。不一會兒,近處發出了沉痛的嘆息聲和哺哺自語聲:“我冷啊。真冷。”
普魯日尼科夫確信,來者說的是純粹的俄語,他正欲走出壁龕,忽聽得那人唱起來了,唱得茫然而遲緩,孩子似的聲調分外悽婉:
瓦西卡——淡黃色的馬,
舒爾卡——淺栗色的馬,
萬尼卡——黃色馬,
謝尼卡——栗色馬……
普魯日尼科夫屏住了呼吸。這歌聲滲透著一種可怕的、憂傷而又絕望的調子。陌生人反覆哼著同一支歌,悲哀的聲音拖得很長:
瓦西卡——淡黃色的馬,
舒爾卡——淺栗色的馬,
萬尼卡——黃色馬,
謝尼卡——栗色馬……
響起一陣磚屑散落的窸挲?聲和深沉的喘氣聲,陌生的歌手驀地從暗處拐到亮處,幾乎就出現在普魯日尼科夫身旁。普魯日尼科夫認出了他,一眼就認出他是誰,儘管他蓬頭垢面,沾滿了紅乎乎的磚灰。他認出了他,急忙迎上前去:
“沃爾科夫?瓦西亞·沃爾科夫?”
沃爾科夫沉默不語。他搖搖晃晃地站在他面前,瘋狂的、直楞愣的眼睛呆滯地望著他。
“沃爾科夫,你清醒一下!是我,普魯日尼科夫!普魯日尼科夫中尉!”
舒爾卡——淺栗色的馬……
“瓦西亞,是我呀,是我!”
瓦西卡——淡黃色的馬……
“你倒是清醒清醒呀,沃爾科夫,清醒一下!”普魯日尼科夫抓住他的前胸,搖晃了幾下,“是我,我,普魯日尼科夫中尉,你的指揮員!”
沃爾科夫瘋狂的眼睛裡霎時閃了一下領悟到某種事理的靈光。他怎麼淪落到這裡——在這些地下室裡?他吃什麼,在哪兒睡,怎麼沒撞上德國人?這一切只不過在普魯日尼科夫腦際一閃,他問的是另一個問題:“當時你為什麼走了,沃爾科夫?”
問過之後他也就沉默了,因為不需要得到回答。沃爾科夫眼睛裡的可怕的、無以名狀的恐懼,就是這個問題的回答:沃爾科夫是由於害怕才逃走的,而這種本能的、不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