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涼慷慨、深沉而雄壯的情調,這正代表著建安詩歌最為感人的一面。
此外,《步出夏門行》也是一篇格調相近的傑作。詩的第一章(《觀滄海》)描繪大海的壯闊景象:“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正是詩人胸懷的象徵。第四章(《龜雖壽》)中“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四句,抒發了英雄之志,給人以奮發之感。這首和《短歌行》都是四言詩。《詩經》之後,四言詩已經衰微,曹操的詩是難得的優秀作品。
遊仙詩在曹操的作品中也佔有一定比例,內容大抵是感嘆人生無常,幻想長生。這些詩藝術成就不高。其中《秋胡行》“晨上散關山”一篇,虛構了一個遇仙而追隨不得的情節,表現人生惆悵之感,意境頗為美好。只是現存詩篇錯訛較多,有些地方已無法讀懂。
曹操是一個叱吒風雲的亂世英雄,審美情趣也和一般文人不同。他的詩絕少華美辭藻,結構也不很精細,喜從大處落筆,語言古樸,氣勢宏偉,內涵厚重,抒發感情往往悲涼慷慨,跌宕起伏,顯示出鮮明的個性色彩。樂府歌辭從他開始,走上了新的發展道路。
曹操的散文也很有特色。魯迅稱他為“改造文章的祖師”(《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這是指他的文章不受任何陳規的約束,說話大膽,辭鋒爽利,一掃漢代儒生的文章動輒援引經義、迂遠空闊的習氣。如《讓縣自明本志令》,自述生平之志,略無掩飾做作之筆。文中自稱:“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雖是實情,然非他人所敢言。說到自己不能放棄兵權,並不繞圈子談大道理,而是明白宣稱:“恐己離兵為人所禍也。”又如《祭故太尉橋玄文》,竟記敘了橋玄生前對他開玩笑的話,看起來這似乎有損於祭文應有的莊肅感,卻很好地表達了對死者的真切之情。其他像《舉賢勿拘品行令》、《遺令》,均能不拘舊格。嚴格說來,這些文章中很多都不是文學作品,但它們對各體文章擺脫陳詞濫調,向切近作者實際生活和真實情感的方向發展,起了重要的作用。
曹丕(187—226)字子桓,曹操次子。他依靠父親打下的基礎,代漢做了皇帝,國號魏。曹丕博學多識,勤於著述,對文學創作也很重視。他的詩作中樂府歌辭與古詩約各一半。其中相當一部分作品沿用民歌題材,善於寫遊子思鄉、思婦懷遠之情。語言也明顯帶有民歌的特點,通俗流暢,不過比一般民歌略顯得精緻。抒發感情,以委婉細緻見長。五言體中,《雜詩》二首風格與《古詩十九首》略近,文辭清綺,語淺情長。七言《燕歌行》二首尤為著名,今錄其二: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遊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這首詩利用了七言詩的長處,音節和諧舒緩,描摹細緻生動,感情纏綿動人,語言清新流麗,取得了多種效果的統一,成功地表現了一位婦女在不眠的秋夜懷念丈夫的情態,既不脫離民歌的精神,又有自己的創造。漢代張衡的《四愁詩》,尚留有騷體的痕跡,語言也比較質樸。與之相比,《燕歌行》顯得更加成熟和優美,因而在七言詩史上是一個新的標誌。
曹氏父子三人,以曹丕的詩歌風格與民歌最相近。但他也有一些風格不同的詩。如《飲馬長城窟行》、《黎陽作》、《至廣陵於馬上作》諸篇,記敘軍旅生活,雖不如曹操的詩那樣蒼涼悲壯,但也頗有氣勢。《至廣陵於馬上作》的前半部分:“觀兵臨江水,水流何湯湯。戈矛成山林,玄甲耀日光。猛將懷暴怒,膽氣正縱橫。誰雲江水廣,一葦可以航。”可以說氣倍不凡,可惜後半部分重沓疲弱,不能相稱。另一類記宴遊的詩,如《芙蓉池作》、《於玄武陡作》等,則與曹植的詩一樣傾向於華麗。這些都顯示了建安文人詩脫離民歌風格的一面。
曹丕的散文中,兩篇《與吳質書》文學性較強。如下一節回憶往日之遊的文字,尤為顯著:
白日既匿,繼以朗月,同乘並載,以遊後園。車輪徐動,參從無聲,清風夜起,悲笳微吟。樂往哀來,悽然傷懷!
書信本來是實用文體。漢代文人書信雖有少數抒情性較強的,但追求文學效果的主觀意識並不顯著。而魏晉南北朝時期文人間的書信,愈來愈普遍地以精美的文辭寫景、抒情,有意識地增強其文學色彩。曹丕在這一風氣中起了帶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