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許多人一樣,我本人的生活也曾受過希特勒的破壞,在寫他時,我盡力壓抑自己的感情,把他當作百年前的古人來寫。我會見過許多深刻了解希特勒的人物——有崇拜者,也有嘲笑者。許多人對不幸的過去均侃侃而談,且談得很詳盡。數年前的那種一談到元首及其行徑便因害怕觀點會遭到歪曲而表現出來的吞吞吐吐的情形,現在已不復存在了。我與希特勒的副官們(普卡梅爾,貝羅,恩格爾,根舍,溫舍和舒爾茲)、秘書(特勞德爾·容格,格爾達·克里斯蒂安)、飛機駕駛員(波爾)、醫生(吉辛,哈塞爾巴赫)、心腹軍官(斯科爾茲內,魯德爾)、心腹建築師(施佩爾,傑斯勒)、第一個新聞釋出官(漢夫施坦格爾)、軍事領導人(曼斯坦因,米爾契,鄧尼茨,曼特福爾,瓦力蒙)及他最崇拜的女人(裡妮·萊芬斯達爾,特魯斯特教授夫人,赫侖納·漢夫施坦格爾夫人)等會見的次數不下250次。這些會見作錄音的就有幾十次,這些錄音帶現在國會圖書館內儲存。會見時的談話,已列入本書的,其本人均讀過有關章節。他們不但作了修改,還提出了許多有益的建議。
為了解開希特勒之謎,我還使用了眾多的檔案、報告和專題研究文章:美軍反情報部的檔案,包括一個特工人員與希特勒的妹妹保拉的會見記錄;國家檔案局未發表過的檔案,例如,1918年對希特勒作的精神病之秘密報告;英國政府檔案館未公佈過的檔案;新近發現的戈林與納格萊裡1924—1925年間的通訊,這些信件為納粹與法西斯的關係提供了新的證據;希姆萊的秘密講話;未公佈的日記、記錄、回憶錄等,包括希特勒的最年輕的秘書特勞德爾·容格的回憶,該回憶作了不少披露。
我這本書沒有主題,書中若有什麼結論,那都是在寫作過程中得出的,其中最有意義的也許是這點:希特勒要比我所想象的更復雜、更矛盾得多。格拉漢姆·格林筆下的一個人物說過,“最偉大的聖人,歷來是那些具有超凡作惡能力的人們,最兇惡的人有時也難免有點聖潔之情。”由於天堂被剝奪,希特勒選擇了地獄——說實話,他是知道這兩者是有所區別的。因為受到要將猶太人從歐洲大陸上盪滌淨盡的美夢的折磨,到頭來,他仍不外乎是個卍字騎士,一個變態的天使長;是普羅米修斯和柳西胡的混神。
序幕
背後插刀(1)
1918年10月中旬,一列滿載傷兵、車身兩邊貼滿了革命口號的火車,緩緩駛過德國,朝帝國東部邊界安全地帶駛去。
在車內的數百名傷兵中,不少是剛在比利時的一次毒氣戰中被毒瞎了雙眼的傷員。13日晚,英軍以毀滅性的炮火猛轟德軍前沿,然後便施放毒氣。這次炮擊,系三個月前戰局急轉直下以來德軍所承受的一系列無情打擊中最猛烈的一次。德軍雖在後撤,戰線也在彎曲,但未崩潰。在這次戰役中,首當其衝的是巴伐利亞第十六後備步兵兵團,他們躲在山間和田野間的戰壕裡,抬不起頭來。戰場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到處是彈坑,簡直成了沼澤地。士兵們個個精氣力盡,蜷縮在戰壕裡;英軍的炮彈在他們四周一顆顆爆炸,將地面撕裂。德軍陣線上,謠言四起,說不少德軍業已譁變,這又使他們沒精打彩,士氣低落。老兵們全身麻木,新兵則嚇得魂不附體。
猛然間,一陣被炮彈掀起的塵土,帶著刺鼻的品味,湧進戰壕。不知誰高喊了一聲:“毒氣!”這是他們首次碰到芥子氣。有人聞著,它是香氣;有人聞著,它卻辛辣刺鼻,但人人的情況均相同:它不絕於鼻。士兵們慌忙戴上防毒面具,彎腰曲背,一動不動地靠著戰壕的土牆。幾小時過去了。防毒面具內的空氣已變得渾濁不堪。有個新兵,因憋不過起來,將面具取下,以圖吸取新鮮空氣,但吸進的卻是致命的毒氣。
“毒氣一進他的喉嚨,他便仰身倒地,窒息得口吐白沫,咕嚕作響,接著便慢慢死去。”
到了拂曉,毒氣才慢慢消散,可炮擊又重新開始。士兵們撕下面具,大口大口地吸著清晨的空氣。“空氣中還帶著芥子味”,有個人寫道,“還充滿了火藥味。但對我們說來,這已算是天堂了。”這陣間歇卻又是短暫的。這是旨在使敵人瘋狂的一種殘酷的、無從預測的方式——喘息未了,空氣中又充滿了毒氣和硝煙。來不及戴面具的,像新兵們那樣,便立即翻身倒斃在地上。那些倖免一死計程車兵,個個成了瞎子——只有一人除外,他仍有一點模糊的視力。他向眾人建議,大家彼此抓住衣尾,由他領路逃生。這樣,士兵們排成單行,跌跌撞撞地前行,半瞎的領著全瞎的,一直來到第一個急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