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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運濤看他是個有知識的人,就和他談起來。從讀書談到寫字,談到“國民革命”。那人也坐在門檻上,接過運濤的小菸袋抽菸。不知不覺,夜黑下來,那人看他年輕,又老實本分,上下打量了一下,說:“天黑了,你走不了了,宿在俺家吧!”

運濤說:“敢情那麼好!”又問了主家姓名。那個人姓賈,是城裡高小學堂的教員,人們不跟他叫名字,都跟他叫賈老師。運濤一聽,合不攏嘴的笑,他一生還沒和有知識的人談過話,今天卻談得這麼投洽,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

賈老師把他引進門,門洞裡有個小門房,是個牛屋。一隻老牛,正咯吱吱地吃著草。屋西頭有條小坑,炕邊有個小草池,賈老師叫他把行李放在炕上,坐下來休息。他仄起頭,瞧著屋頂遲疑了一刻,又溫聲細氣問運濤:“目前鄉村裡,農民生活越來越困難,是一些個什麼原因?”

運濤坐著草池,把兩隻胳膊戳在膝蓋上,拄著下巴待著,聽得問他,慢悠悠地抬起頭來,說:“原因挺多呀!眼下農民種出來的東西都不值錢,日用百貨,油啦、鹽啦、布啦,都挺貴。買把鋤頭,就得花一兩塊錢。大多數農民,缺吃少燒。要使帳,利錢挺大,要租種土地,地租又挺重。打短工、扛長活,都掙不來多少錢,人們一歷一歷地都不行了。”

賈老師看運濤說話,很有根柢,抬起頭思乎了思乎,點點頭說:“是呀!日用品貴,農產品賤,‘租’‘利’奇重,農民階級漸漸地要破產了!”又眨巴著黑眼睛問:“還有什麼原因?”

運濤文化不高,猜摸著也能聽懂他的話,說:“原因嗎?租谷雖重,利息雖高,一年只有一次,如今這個捐那個稅的太多了。地丁銀預徵到十年以後,此外還有學捐,團警捐……咳!多到沒有數了!”

賈老師不等運濤說完,把大手一按,撩起衣襟坐在運濤一邊,親切地說:“好,你看得一點不錯!你不只識幾個字,人還聰明,還懂得這麼多道理。好啊,好啊,目前在鄉村裡就是缺你這樣的人,做些革命的啟蒙工作。來吧,咱們交個朋友,常來談談。”

運濤見他這麼親熱,怪不好意思地躲開了一些,又靦腆地笑著,說:“這可算個什麼,莊稼人懂得什麼深沉的道理!只是照實說說罷了!”

賈老師樂得搓搓手,說:“對嘛!你親身感受的痛苦,就是目前的農民問題嘛!”說完了,抬腳匆匆走進去。耽了一會,端出一大碗稀菜飯,兩個窩窩頭,還有一小盤鹹菜。他說:“光顧跟你談話,你還沒吃飯哩!”

運濤連忙站起來,說:“這可好,正餓了!”

賈老師說:“餓了,你就吃吧。吃得飽飽的,咱們再談。”

他點上一盞小油燈,掛在近處牆上照著。

運濤吃著飯,還聽得院裡雨響。心想:“要是不遇上這個人,睡沒處睡,吃也沒吃處。”

吃完了飯,賈老師又問了他一會子家世和為人。第二天還是下雨,運濤走不了,賈老師也回不了城。他搬了個小炕桌來,放在炕上,脫鞋上炕。屋頂上吊著個小秫秸箔,他摸出筆墨紙張,放在桌上。兩個人面對著面,盤上腿談著,賈老師就在紙上寫。運濤迫切要知道怎樣才能把國家治理好,農民才能過得下去。賈老師說:“那就必須把帝國主義打跑,把封建勢力打倒。”又講了一些革命的道理。運濤心上豁然亮了,點點頭說:“就是,一點不錯!”運濤聽了賈老師談話,心上象開了個窗,豔麗的太陽照進來了。

賈老師說:“請你幫我做些事情吧!在鄉村裡,咱倆做個伴。”他在紙上寫了幾個專案,說:“比方說,捐稅有多少種?具體到農民身上,他們要付出多少血汗?地租高的有多麼高?低的有多麼低?利息最高的幾分?最低的幾分?……嗯,能辦得到嗎?”又歪起頭瞅著運濤,等他答覆。

運濤是個明白人,聽到這刻上,看賈老師的行動作派,知道他不是個普通人。他聽說大地方出了共產黨,也聽得說過共產黨是“為咱窮人謀幸福的。”可是還沒見過。今天,他思乎著有八成是遇上了,可也說不定。他心驚了一會子,臉上靦靦腆腆地熱起來。笑了笑說:“掂對著辦吧,巴不得我要來請教你。”他還想到,以後有個大事小情兒,打個官司什麼的,城裡有個熟人指點指點,那才好呢!

賈老師說:“好嘛,你常來嘛!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人。常來談談,你們的生活啦,困難啦,有什麼希望啦。我過去住在城市裡,才來鄉村裡不久,什麼都感到生疏。”停了一刻,他想了想,又說:“唔,咱們定下個關係吧;你在禮拜日下午,到我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