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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大貴去看戲,也抓不了兵。”他一想到這裡,心上就冷冷漠漠的,一個人走到春蘭家門口,一敲門,春蘭走出來開門。運濤走到機房裡點著燈,想看一會書。春蘭立在炕邊不走,她問:“大貴被抓兵了?”

運濤說:“唔!”

春蘭又問:“你叫他去看戲來?”

運濤說:“唔!”

春蘭撅起嘴唇說:“上西鎖井去,也不經點心,那人們淨會放火打黑槍。去了也罷,也不看著點兒,活活叫人抓住。”

運濤說:“他生心要抓你,找你的岔子,說什麼也不行。誰又長著前後眼?”

兩人楞在那裡,為大貴的命運擔心,兩顆心同時突突地跳動。第二天早晨,運濤一起身就去看大貴。忠大娘又給大貴做了頓好吃的,朱大貴吃完了飯,忠大娘給他穿上一身新衣裳,把常穿的衣裳包了個小包袱,叫他拿著。大貴又挑了幾件扔下,說:“當上兵,什麼都有了。”

忠大伯在一邊看著,呆了半天才說:“我先說給你,大貴!咱當兵不象別人家,不能搶搶奪奪,不能傷害人家性命,你打槍的時候淨朝著天上。”

嚴運濤、忠大伯、朱老明、朱老星、伍老拔,還有江濤和二貴,送大貴到招兵處去。邊走著,運濤就著大貴的耳朵說:“兄弟!哥哥對不起你,你去吧,幹好了也給我來個信,我也去找你。”大貴說:“好,就是吧,巴望我回來的時候,弟兄們還能見到面!”運濤說:“怎麼能見不到面哩!”一行說著,忠大娘從後頭跟上來。走到葦塘邊上,伸手扯住大貴,把幾個煮熟了的雞蛋掖進大貴口袋裡,說:“孩子!想不到從關外躲到關裡,也躲不開他們!你出去了,要保重身體。你離開娘了,娘也照顧不了你了。夜裡把被子蓋好,小心彆著了涼。到了吃飯的時候,吃好吃歹的,你也吃口子。人是鐵,飯是鋼啊……”說著,掉下幾點淚,她用袖子遮住。幾年來她還沒有流過眼淚哩!

大貴眼珠子閃出晶亮的光,不等母親說完,就說:“娘!哭什麼?等你想我的時候,我踏腳兒就跑回來!”忠大娘一下子又笑了,說:“看你說得容易!到了軍隊上,就是人家的人了,人家願打就打,願罵就罵。”說著又哭出來。

大貴說:“那裡,我長著腿哩!”

說著,忠大伯他們已經走上西坡,站在那裡等著。運濤在一邊看著,見母子倆難離難捨。眼圈兒一陣發酸,也流出淚來,心裡說:“誰知道!這是什麼命運哩?”江濤眨巴著又黑又長的眼睫毛,默默地不說什麼。二貴離不得哥哥,他們自小在一塊長大,這一去說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只是一股勁地哭。

大貴被馮老蘭抓兵走了,運濤心上也犯嘀咕。附近村莊上,不斷地出放火打黑槍的事。

他更變得少言寡語,淨好悶著頭兒想事。人們都說:“這人心裡可有數兒!”他白天在梨園裡做活,晚上插上門,在機房裡點上小油燈看《水滸傳》。春蘭和江濤趴在一邊,拿著筆寫寫畫畫。運濤給他們講故事,教他們打算盤。不到一年,春蘭講得故事順口流。江濤打得算珠誇誇地響,好象是大街上跑馬。

14

事情過去,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運濤耪完家裡的地,背上個小鋪蓋卷,出外打短工。他往北走出去十幾里路,才下了市。做了兩天活,又趕上天下雨,就找了個小梢門洞坐下看書。從早到晚,雨聲叮叮噹噹,下個不停。

這個小梢門,朝北開著,面對一片大敞窪。門外有一棵老香椿樹,樹下有個小井臺,雨點在井臺上淅淅瀝瀝下著,他坐在門檻上看書。眼看天快黑下來,運濤肚子裡也餓了,想吃點東西,又無處去吃。正在猶豫,從梢門裡走出一個人來。

這人有三十多歲,高身材白淨面皮,臉上有短短的黑鬍髭。穿一身白褲褂,尖皂鞋子。

看天黑了,門下還坐著一個人,他問:“你是哪裡人?在這裡坐一天!”

運濤仄起頭,看了看他,說:“小嚴村的,出外打短工,碰上下雨天。”

那人接過他手裡的書,看了看說:“《水滸傳》,你上過幾年學?”

運濤說:“二年,是自己習會字的。”

那人點點頭,又問:“你家裡人都是幹什麼?”運濤說:“父親是個泥瓦匠。我除了做農活,還能織織布,打個短工。”

那人又點點頭,默默地說:“鄉村知識分子!”

運濤靦腆地笑了,說:“咱算是什麼知識……莊稼人認識幾個字兒罷了。”

那人說:“莊稼人能讀《水滸傳》,就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