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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時間在乾隆十八年(1753年)的春後。陸種園老先生早已過世了,老同學顧於觀健在。一對老朋友看看彼此的白髮,免不了相見倍歡。在朋友中間,板橋自然忘不了李鱓。同在山東為官,同樣都是縣令,又同屬名滿南北的書畫名家,現在的近況如何?是不是還是“白髮盈肩壯志灰”的模樣?在山東時曾寄詩給他,“借君十畝堪栽秫,賃我三間好下幃”,他忘記了沒有?家人打聽李鱓的下落,說復堂正在故里中堡閒居。昭陽離中堡約40裡水路,一葉輕舟,有好風相送,半日可到。板橋便至中堡拜訪。故人相見,感慨萬端,李鱓請板橋嘗家鄉的米酒鮮魚,席中最使板橋動情的是鯽魚鮮湯。在山東也常食魚,但以鯉魚為多,而且那邊很少有燒湯的習慣。酒酣遣興,他留下一首詩:

作宦山東十一年,不知湖上鯽魚鮮。

今宵嘗得君家味,一勺清湯勝萬錢。①

使得板橋鄉情盪漾的,不僅是鯽魚,還有綠草青秧,棋盤圩田。還有一首詞,也是作於這一時期:

草綠如秧,秧青似草,棋盤畫出春田。雨濃桑重,鳩婦喚晴煙。江上斜橋古岸,掛酒旗林外翩翩。山城遠,斜陽鼓角,雉堞暮雲邊。老夫三十載,燕南趙北,漲海蠻天。喜歸來故舊,情話依然。提起髫齡嬉戲,有鷗盟未冷前言。欣重見,攜男抱幼,姻婭好相聯。②

板橋30歲以後,走南闖北,到現在恰好30年左右。從詞中的田園風光看,似乎此詞作於故里興化。但是興化無山城,無江岸,更可能是在揚州或在儀真時所作。“我夢揚州,便想到揚州夢我”,又說“何日向,江村躲,何日上,江樓臥”,揚州和儀真有許多知己,以自由之身,這兩個地方是不能不去的。

在揚州,板橋見到李嘯村。嘯村贈板橋一聯,上聯是“三絕詩書畫”,引用的是唐代鄭虔的故事,現在移用於板橋,也是非常切合的。嘯村戲問板橋下聯如何屬對?板橋脫口答道:“一官歸去來”,語出陶淵明的《歸去來辭》。嘯村出示業已寫好的下聯,果然就是這五個字。詩書畫三絕,板橋的才華造詣,業已獲得社會公認,現在再加上“一官歸去來”的經歷,於是,向板橋求書求畫的便紛至沓來。板橋在揚州作畫,重操賣畫生涯,他畫的第一幅畫開宗明義地題款道:“二十年前載酒瓶,春風倚醉竹西亭。而今再種揚州竹,依舊淮南一片青。”又制一印,曰“二十年前舊板橋”,用的是劉禹錫的舊句,蓋記20年前揚州賣畫常遭白眼,自從中舉以後,境遇大變。同是一個人,同是一幅竹,身價大不相同也。

但是,民間傳說板橋罷官回揚後的第一幅畫卻是一幅桃子。說板橋至揚,天色已晚,便寄宿於荒村旅店。店中無飯,卻有鮮桃,板橋便以桃代飯。食畢,板橋將桃汁揩在蚊帳上。店主人次日發現蚊帳被汙,十分惱怒,但客人已走,便卸了帳子,追到城內之竹西亭。亭內畫商若干,一見帳子,便說這不是鄭板橋畫的桃子麼?店主人再看看被汙的地方,果然是一幅好畫。於是畫商爭購,店主人因此發了一筆小財。

板橋這時重訪真州,寫過一首《西村感舊》。這首《西村感舊》留給我們許多想象的餘地。江村讀書,正是多思的年華。密樹連雲,綠蔭深處,原是何人所住?山中之約,伊人為誰?畫牆朱門,為何深深吸引著板橋?名花寂寞,何以懷舊之情如此沉重?這些都是需要破譯的。暮年板橋的心靈深處還潛藏著一個秘密。否則,思家之作,不會用那樣濃重的筆墨寫到真州;回到淮南,也不必用這樣細膩的描摹表現一處少年時到過的地方的。

儘管板橋聲名大噪,儘管民間傳說他的畫如何為人珍寶,但是事實上板橋卻是囊中羞澀。他有幾首以“宦海歸來”為起句的詩,可見一斑:

“宦海歸來兩鬢星,故人憐我未凋零。春風寫與平安竹,依舊江南一片青。”從字面看,約作于歸來不久之年。

“宦海歸來兩髩星,春風高臥竹西亭。雖然未遂凌雲志,依舊江南一片青。”題款作於乾隆丙子。

“宦海歸來兩鬢霜,更無心緒問銀黃。惟餘數年清湘竹,做得漁竿八尺長。”題辭年不可考。銀黃者,富貴也。此題可能是作于歸來已有一段時間。

“宦海歸來兩袖空,逢人賣竹畫清風。還愁口說無憑據,暗裡贓私遍魯東。”此款題於乾隆乙酉,在揚州所題。此時的板橋,業已屆生命的末年了。

罷官歸來的第二年,即乾隆十九年的春天,板橋曾應邀到杭州作畫,住南屏靜寺。這次遊杭,不比入仕前的那一次,出面接待的是杭州太守吳作哲,他是早聞板橋藝名的。板橋題畫中有這樣一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