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說經,亦愛其斑駁陸離,五色炫爛。以文章之法論經,非《六經》本根也。
酷嗜山水。又好色,尤多金桃口齒,及椒風弄兒之戲。然自知老且醜,此輩利吾金幣來耳。有一言干與外政,即叱去之,未嘗為所迷惑。好山水,未能遠跡;其所經歷,亦不盡遊趣。乾隆十三年,大駕東巡,燮為書畫史,治頓所,臥泰山絕頂四十餘日,亦足豪矣。
所刻詩鈔、詞鈔、道情十首,與舍弟書十六通,行於世。善書法,自號“六分半書”。又以餘閒作為蘭竹,凡王公大人、卿士大夫、騷人詞伯、山中老僧、黃冠煉客,得其一片紙、隻字書,皆珍惜藏庋。然板橋從不借諸人以為名。惟同邑李鱓復堂相友善。復堂起家孝廉,以畫事為內廷供奉。康熙朝,名噪京師及江淮湖海,無不望慕歎羨。是時板橋方應童子試,無所知名。後二十年,以詩詞文字與之比並齊聲。索畫者,必曰復堂;索詩字文者,必曰板橋。且愧且幸,得與前賢埒也。李以滕縣令罷去。板橋康熙秀才,雍正壬子舉人,乾隆丙辰進士。初為範縣令,繼調濰縣。乾隆己巳,時年五十有七。
板橋詩文,自出己意,理必歸於聖賢,文必切於日用。或有自雲高古而幾唐宋者,板橋輒呵惡之,曰:“吾文若傳,便是清詩清文;若不傳,將並不能為清詩清文也。何必侈言前古哉?”明清兩朝,以制藝取士,雖有奇才異能,必從此出,乃為正途。其理愈求而愈精,其法愈求而愈密。鞭心入微,才力與學力俱無可恃,庶幾彈丸脫手時乎?若漫不經心,置身甲乙榜之外,輒曰:“我是古學”,天下人未必許之,只合自許而已。老不得志,仰借於人,有何得意?
賈、董、匡、劉之作,引繩墨,切事情。至若韓信登壇之對,孔明隆中之語,則又切之切者也。理學之執持綱紀,只合閒時用著,忙時用不著。板橋十六通家書,絕不談天說地,而日用家常,頗有言近指遠之處。
板橋非閉戶讀書者,長遊於古松、荒寺、平沙、遠水、峭壁、墟墓之間。然無之非讀書也。求精求當,當則粗者皆精;不當則精者皆粗。思之,思之,鬼神通之!
板橋又記,時年已五十八矣。
《鄭板橋集·補遺》
第六章 三朝名士大布衣
——金農
清代,有一位詩名甚大的名士先生客居揚州,成為各大鹽商競相延致的座上客。一次,一位鹽商在揚州名勝平山堂大宴賓,這位名士先生被奉在主賓席。席間有人提出一句古人有關“飛紅”的詩句來以助酒興。依次輪到這位鹽商時,苦思了好一陣未想出一句。眾客要他罰酒,他忽然說我有了,隨口唸出一句“柳絮飛來片片紅”。眾人聽了大笑,齊說是他胡謅的,白雪似的柳絮,能“片片紅”嗎?要他交出出處來。正在尷尬間,名士先生起身說道:“這是元人詠平山堂的詩,他引用得很正確。”眾人不信,要這位名士先生念出全篇,這位先生從容誦道:
廿四橋邊廿四風,憑欄猶憶舊江東。
夕陽返照桃花塢,柳絮飛來片片紅。
眾人聽了,一致對這位先生的博學表示歎服。而事實上,是這位先生自己隨時作成為鹽商解圍的。受窘的鹽商當然很高興,過了一天,送了不少銀兩給這位先生作酬謝。
上面這則故事,出自清人陸長春的《香飲樓賓談》,文中交待得很清楚,這位先生不是別人,乃是大名鼎鼎的揚州八怪之一的金農。
一、英才早發
金農,康熙二十六年丁卯(1687年)三月二十二日生於“以湖山勝”的浙江仁和(今杭州市)。金農出生的時代,清王朝已建立了40多年。滿族統治者在鎮壓農民起義、鎮壓群眾性反抗鬥爭的過程中,對社會經濟的破壞是嚴重的。但清王朝的建立,卻加強了我國多民族國家的統一和各民族關係的發展。政治上的統一,有利於經濟的恢復。清朝前期採取的減免田賦、開墾荒田、攤丁入畝以及治理河道以利灌溉和漕運等措施,對經濟的振興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康熙時期,社會經濟有了顯著的提高。金農的出生地杭州,唐宋以來即以山色湖光名滿天下。南宋以杭州為臨安——臨時都城,出現了畸形的繁榮,所謂“薰風吹得遊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有“銷金鍋子”之稱。清初杭州雖遭到一定的破壞,但這時已逐漸恢復了過去的繁華,康熙、乾隆雖尚未“翠華”幾幸,卻與“銷金鍋子”的情況相差無幾了。
金農的家世,現在所知還不多。從零星材料看,他家原是個書香門第的大家族(金農排行第二十六)。他出生時的這個小家庭也算富裕。據他在《冬心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