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地笑了:“母親、姐姐、弟弟,都為這門親事慶幸吧!我怎會把心愛的妹妹送去做人質?”
“那麼,這個女婿的器量僅次於關白嗎?”
“當然。他不及關白,不過遠勝過我秀長。”秀長道。
“哦?在你之上?”大政所是特意引出這些話,以讓朝日姬聽,“聽到了吧,你的夫婿是天下第二人哪!”
可是,朝日姬沒有答腔。她那張比以前消瘦了許多的臉,看起來自是不老,可是眉宇間甚是蒼白,如大病初癒一般。
“怎不言語?你這個樣子嫁到遠處去,我做母親的可真不放心啊!”
“……”
“你始終無法釋懷嗎?若是那樣,有什麼話,由我來對關白說。你現在把想法說出來吧。”
朝日姬第一次看著母親,冷冰冰道:“女兒將出嫁,很是高興。”
朝日姬對母親剛才的話很不滿意,或許應說,她對兄長與姐姐的話甚為憤怒——以為我是幾歲的孩子嗎?我不是十三四歲的小女子了!他們對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像小孩子一般又哄又騙。若這也叫作骨肉親情,她真想往他們身上吐口水。兄長“為了天下”的道理,好像已經被秀長、姐姐和母親全盤接受了,他們似從一開始就深信不疑。朝日姬已然心灰意冷。
“朝日,這是你的真意嗎?雖是大喜之事,可你臉上看不見一絲笑容。”大政所道,“作出違心的決定,會影響身子。如你嫁過去生了病,母親會擔心的,知道嗎?”
“知道。”朝日姬抑制住快要爆發的感情,“我既已明白,所謂出人頭地本來就是悲哀的事,就請不要再擔心了。”
“什麼?出人頭地是悲哀之事?”
“是的,天下的事和我的事,根本沒有關係,只怪我生在了這個家中,我和大家共處時笑不出來,請不要責備女兒!”
“我責備你?”大政所正要吃驚地探出身去,秀吉從旁輕輕拉住了她:“哈哈,明白了!母親不用擔心,朝日已想通了。”
“唉!說那麼自暴自棄的話……”
“不是。天下的事和個人之福常是息息相關,能夠識得這一點,便是明理了。”秀吉說到這裡,再次開朗地笑道,“為了天下而獻身,便是自身的快樂。不過,達到這個境界是需要一個過程的。現在朝日已開始起步,恭喜,不愧是關白的妹妹。寧寧,叫他們把飯菜送來。今晚大家盡情喝酒取樂吧!”
“好,馬上叫他們送來。”北政所拍拍手,好像事先已經安排好了,侍女們馬上端著飯菜進來了。
朝日姬突然伏下身,失聲痛哭。這一切與她的心意相背離的事,卻如順風的船一樣飛速前進。她痛哭了,可是大家卻不怎麼在意。或許秀吉和秀長都已料到。
秀吉故意不看朝日,“來,我先幹了!恭喜!”他接過侍女為他倒好的酒,一口喝乾,把杯子遞給秀長。秀長只看了朝日姬一眼,也學兄長的樣子,把酒喝光。“恭喜妹妹。”此時朝日姬已經停止了哭泣,她發覺,哭一無是處,單悄悄以袖口擦了擦淚。只有母親似知道女兒不同尋常的哭聲是何意味。
“唉,朝日!”當杯子傳到大政所面前時,她問女兒,“你還在想念日向守?”
“是。”朝日馬上回答,“他那樣死去,是不易忘懷的。”
“是啊。”
“有能讓人遺忘的靈丹妙藥嗎?若有,女兒真想試試。”
“朝日啊!”秀吉若無其事地接道,“時日就是最好的藥。隨著時光流逝,新的經歷會掩蓋舊的痕跡,不必刻意去遺忘。”
“哼!那麼,心中懷念故去的人,卻和德川大人結為夫婦,便萬事大吉了?”
“當然,一切會隨著時日慢慢淡化。”秀吉乾脆道。
朝日的眼睛裡再度燃起怒火,但是這一次沒有爆發,她感到一股飽含怨恨和憎惡的潛流,沉到心底。
“母親把杯子傳給你了!高高興興地喝吧,朝日!”秀吉道。
朝日姬接過杯子。她明白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她的命運已經註定,必須按照兄長謀劃好的路走。如想除去這副枷鎖,除了和佐治日向守一樣選擇自殺,別無他路!
“心情好些了吧,朝日?”大政所一邊看著侍女倒酒,一邊道。此時,朝日突然想到一事。對!嫁過去後,把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家康!朝日覺得,這是最好的報復兄長之法。
“唉!喝這麼多酒,合適嗎,朝日?”大政所不無擔憂。她方才見朝日姬讓侍女倒了一合半酒,一口氣喝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