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吉與家康的雙簧天衣無縫,觀者無不信以為真。知道真相的唯新太郎一人,可此時連他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秀吉令他折服。當然,在座諸人莫不為此感慨良多:這並不比取天下易啊!
千宗易在秀吉引以為傲的天守閣請家康品茶,新太郎隨行而去。他一直切切告誡自己,不能大意,卻仍然思緒紛亂。對於年輕的新太郎來說,想學的事、想知的事,實在太多太多。他以家康侍童的身份,得以在所有的場合細緻觀察秀吉,也可看到家康怎樣與這位名震天下的關白周旋。德川眾人只他有此機會。這恐是新太郎一生的秘密,他一輩子也不敢告訴他人。可是,經這次歷見,他何止成長了十年!
秀吉是否不想提本多作左衛門的事了?家康要替作左衛門辯護嗎?石川數正會不會在家康面前出現?看似握手言和的家康和秀吉,真的發自內心地相信對方?新太郎很想搞清這些疑問。而大坂城的規模、秀吉的排場、天守閣的雄偉,都讓這個年輕人大開眼界。
秀吉曾在秀長府上提過的關於他的事,秀長怎樣帶女兒來,又怎樣退下的事,便漸漸模糊了。
此後兩日在大坂,三十日回京。在內野的聚樂第,家康的下榻處已經完工,夜以繼日趕工的藤堂高虎等人,早已備好一切。這一夜,席上有家康、藤堂高虎、酒井忠次和神原康政。秀吉又提起新太郎。
“怎樣,家康喜歡嗎?”秀吉環顧洋溢著木香的書院,很自然地坐在上座,彷彿在自己兄弟家中一般。“高虎為了你,頗為辛苦啊!是嗎,高虎?”
“多謝藤堂大人。”忠次代家康謝道。
“好。哦,忠次乃左衛門尉嗎?”
“是。”
“此次我會奏請皇上,請他給你左衛門督之職。左衛門督乃從四品,可對?”
“對!”
“康政,你敘任從五品下式部大輔!”
“多謝大人。”神原康政道。
“敘任之事甚是麻煩。但五日內就會有敕命任家康為正三品中納言。可還有新太郎哪!”秀吉從容道。
新太郎大吃一驚,聽得秀吉繼續道:“新太郎肩負重任啊!秀吉相信自己的眼力,我的侍臣便無一人如此端正,如此能忍耐。”
他轉而問家康:“怎樣?可讓他入贅秀長家嗎?”
新太郎大驚。看來,秀吉要他做秀長的女婿,乃是一種褒獎。得到褒獎自然不無欣喜,可是這裡和家鄉畢竟完全兩樣。若果真成了秀長的女婿,定會被岡崎和濱松的人當成背叛者。主公會怎樣回答呢?新太郎琢磨著,心怦怦跳個不停。
“我乃實言!”秀吉繼續道,“我一直在認真察看新太郎!二十八日的猿樂表演,從辰時開始,到晚上才結束。那麼長時間,他的大刀絲毫不斜。膝是鐵,肘是鐵,他的心也是鐵!日後可叫他鐵肘新太郎,怎樣?”
“多謝大人的一片好意。”家康輕輕道。
“咦?回得頗含糊啊!秀長之女乃是我侄女,新太郎可以女婿的身份繼承家業啊!他將來的官位,恐不在忠次和康政之下。”
新太郎胸口一熱,但秀吉是在問家康,他不便開口。可是,十七歲的新太郎做夢也沒想過能坐到長老忠次、康政等的上席。“若主公應允,就留下來吧!”他胸中澎湃不已,暗道。家康只是頻頻點頭,不言。
“喜事接二連三,讓秀吉再高興一次罷。”
家康的凝重令當場諸人有些焦躁不安。“有何不合適之處?”秀吉斂笑道。
“大人見諒。他父元忠乃我家臣,其性情耿直如鐵,實乃頑固之人。即使對家康,只要未解吾意,便不會從命。”
“哦?家康的意思,是你也不能做主?”秀吉佯驚道。
“正是。”家康凜然道。
“好!那麼便把元忠請來,我當面問他。除新太郎外,元忠還有其飽子嗣嗎?”
“有。”
“好!把他叫來。”家康轉頭對神原康政道:“這是關白大人的命令,康政去吧。”
康政卻未慷慨回話,氣氛頓時有些尷尬。秀吉本以為家康會立即欣喜地答應,他以籠絡他人為最大樂事,有時甚至因此強迫別人。
新太郎從康政去請父親之時起,就覺事情比較棘手,一時屏住了呼吸。倘若只要秀吉喜歡,就把德川氏歷代家臣之子一個個都要過來,德川氏不日就會被挖空。新太郎是否有朝一日既做不了秀吉的家臣,也做不得德川的家臣?
家康和秀吉若無其事地轉談別的話題,可新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