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呢?”
“我……真想洗次澡啊!”她回答,聲音同樣很低微。這句話是情不自禁地說出來的。話一脫口,她覺得自己的臉倏地火熱起來。什麼話呀!她追悔莫及。
他又緩緩地坐起來了。
她窘迫地避開他的目光,垂下了頭。
他隨即站起身,走到爐前,撥弄爐火,將爐火撥得又紅又旺。他又走到柴堆前,抱了一抱劈柴,輕放在火爐旁,一塊接一塊地往爐膛裡塞。塞滿爐膛之後,他拿起臉盆,一聲不響地走出了帳篷。一會兒,他從外面端進來一盆雪,倒進她刷乾淨了的那個大鐵桶裡。
“你……這是做什麼?”她明知故問。
“雪很快就會化。”他這樣回答,拿著臉盆又走出了帳篷。
他第二次從外面端進一盆雪倒進鐵桶裡時,她又問:“為我?……”
他點點頭。
“我不會……”她本想說:“我不會當著你的面跳進桶裡去的。”但出口的話卻是:“我不過隨便說了那麼一句,你別當真。”
“你不洗,我自己洗。”他大步走了出去。
他一次又一次出出進進,終於將鐵桶裡倒滿了雪。
雪在桶內漸漸融化著。
他們都保持著沉默,彷彿各自想著心事,誰也不願主動開口似的,目光也都儘量不去注意對方。
不知過了多久,桶內發出了水熱時的響聲。終於,熱霧瀰漫,帳篷裡的空氣由乾燥而潮溼了。
他走到大鐵桶跟前,一隻手伸進桶內,試了一下水溫,彎腰從鋪地草上拎起棉襖,轉身向帳篷外走。
她倏地站起來,搶先幾步走到帳篷口,迴轉身,面對面地攔住他,說:“既然是你自己想洗,那麼應該出去的是我。”
他不回答,默默地盯著她的臉,分明用目光對她說:“你心裡是知道的,我並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你。別這樣對待我真誠的好意吧!”
在他這種目光的注視下,她不忍再與他僵持了,從帳篷口閃開了身子。
於是他臉上浮現出一種戰勝了她的頗得意的表情,一步跨到帳篷外面去了。
她呆呆地站立著,心中忽然竟有些生他的氣。他在強迫我。他!分明是的!我為什麼要對他妥協呢?我這傻瓜!
然而要痛痛快快地洗一次熱水澡的慾念竟那麼強烈!她簡直無法抗拒桶內冒著蒸氣的熱水的誘惑。她情不自禁地走到桶前去,一根手指伸進水裡泡了一會兒。水,熱度正好。她挽起衣袖,整隻手都伸進熱水裡去了。泡了一會兒,她感到自己的那隻手,似乎溶解在水中了似的。
她忽然從桶內收回手,走到鋪位前,開始急迫地脫衣服。衣服一件一件地從身上脫下來,外衣、絨衣、內衣……胡亂地扔在褥子上。
當她光著雙腳,全身赤裸地站在地上之後,她一時間對自己產生了一種莫名的驚懼。馬燈的昏黃的光亮,將她的身體塗上了一層桔黃色。她那線條優美的裸體的身影,被清晰地投射在帳篷的帆布牆上。看到自己的身影,她彷彿看到了可怕的魔怪,幾乎失聲驚叫,下意識地從褥子上扯起一件衣服,圍罩在身上。同時,她那恐懼的目光,迅速朝帳篷口一瞥。
只有清冷的月輝從外面撒進帳篷。
彷彿只在這時她才發覺,周圍的世界是多麼寧靜。一種神秘的寧靜。帳篷裡是多麼暖和!爐火烘烤著她的身體,象夏日的陽光照耀著她。
圍罩著身體的衣服無聲地落在地上了。象跳舞似的,她用腳尖走到鐵桶前……
呵!……
在這個夜晚,在這座山林中,在這頂棉帳篷裡,在一隻鐵桶內,顆粒狀的陳雪融化並加熱的水,浸泡了她七年沒有洗過一次澡的身體。
她癱軟在水中了。
水沒過她的肩部。頭枕在桶邊上,下面墊著毛巾——一次真正的“盆浴”!
她嫻靜地閉著眼睛,微微張開著嘴唇,雙手交替地,動作極輕緩地搓洗著身體。好象生怕將水攪混,生怕將一滴水濺到桶外似的。她從容地,不斷地朝肩上,臉上,頭上撩潑著水。
她真實地體驗到人的一種似乎是極端快樂的享受。
她快樂得想唱歌,想歡叫。
“阿!……”
但是從她口中只發出了一種類似嘆息,類似輕微的呻吟般的聲音。
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氣,兩臂抱著雙膝,將頭也沉沒到水中了。她在水中潛了足有半分鐘才冒出頭來,身體貼著桶壁喘息了一陣,開始漂洗自己的黑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