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到哪一級就是哪一級,不該別人看的絕不擴散一點,對鄧大姐也不例外。鄧大姐帶來的如果是密封件,就當著他的面幫他剪開,交給他自己看。
剛能下地,周思來又開始夜以繼日工作。從3月到9月,他與各方面人士談話102次,會見外賓34次,在醫院召開會議3次,離開醫院外出開會7次,外出看人4次。這種活動一直延續到10月,手術後終於臥床不起為止。
1975年4月3日,總理在切除腸部腫瘤之後,尚不能下床,由於突尼西亞總理努伊拉再三懇求,周總理躺在病床上會見了他。
1975年9月7日,總理不顧病情的嚴重,堅持會見了由維爾德茨率領的羅馬尼亞黨政代表團。這是總理一生中難以計數地會見外賓的最後一次。
會見中,總理坦率地說:“馬克思的請帖我已經收到了。這沒有什麼,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自然法則……現在,副總理(鄧小平)已經全面負起責任來了。”
1975年5月3日,周恩來抱病參加了毛澤東召集的中央政治局會議。毛澤東在講話中批評了江青等人搞“四人幫”的問題。他用湖南話大罵:“江青混蛋!”由於久病口齒不清,又是湖南腔,毛澤東講話須有人翻譯。翻譯委婉地解釋這句話,毛澤東發脾氣,讓原話照譯。翻譯只好重複一句:“江青混蛋”。這聲罵,江青、張春橋沒變色,王洪文和姚文元卻嚇得臉色蒼白。毛澤東決定:由鄧小平主持中央日常工作,主持批評“四人幫”的會議。從而為各項工作的整頓創造了條件。
這是總理最後一次參加政治局會議。
1975年6月9日,總理吩咐我理髮修面,要去參加賀龍元帥的骨灰安放儀式。我和醫務人員都竭力勸阻,總理不聽,堅持要去。我見總理著急生氣了,只好妥協。
在醫院,總理不斷見客會外賓,所以我們為他弄了一個理髮椅子,修面很方便。
那天,理髮修面後,總理和鄧大姐驅車來到八寶山革命公墓禮堂。我們開啟車門,扶總理下車,他先緩步走向擺著簽到簿的桌子。
總理這一生,最寶貴的是崇高的個人品質,努力追求毫無瑕疵的歷史。無論走到哪裡他都竭力保持著自己的固有形象。他的身體和精神都已衰弱到極點,可是一旦面對外人的注目,他便堅持不要我們扶;他無法神采奕奕,步履洋溢位瀟灑和矯健,但他竭力莊重從容,讓步子邁穩,讓身體平衡;步履緩慢又要保持連續性。他的衣服像往常一樣筆挺,容不得一絲皺褶和汙垢;他的頭髮一絲不亂,威武的濃眉下,兩眼依然是熠熠放光,像火一樣溫暖人,鼓舞人。難怪一些外國友人說他“本身就是一股暖流,一束光亮”。
周恩來拿起筆簽到時,手劇烈地顫抖,筆尖是跳動著向紙面貼近。我們都屏了一口氣在心裡幫他使勁,這小小的簽名也成為一場較量,是對戰友的思念哀悼之情與惡疾的一場較量。他終於將精靈一樣顫抖跳躍的筆尖按在紙面上,吃力又是堅持不懈地移動,寫下了:周——恩——來。
他抿緊的嘴唇略一鬆弛,便籲出一口氣。於是,我們這些陪護人員也鬆口氣,身上已是汗津津。
簽過到,周恩來在有關人員引導下朝休息室走去,進門就大聲呼喚:“薛明,薛明同志!”
周思來近半年來,還不曾有這樣響亮的聲音。賀龍的遺孀薛明,聞聲抬頭,叫一聲“總理!”立刻奔過來,滿臉是淚。
周恩來的激動是顯而易見的。他張開雙臂,一下子擁護住薛明,身體由於虛弱而搖晃,由於悲勵而顫抖。
“薛明啊,”周恩來哀聲哽噎,“我沒有把他保護好啊……”
說著,周恩來淚如泉湧。他此刻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作為總理,他與陳毅、賀龍兩位副總理的私下交往較多,常一起逛街、一起掃馬路、一起看演出。保護陳毅,他可以問心無愧,保護賀龍,他確實沒做好。由於林彪堅持打倒賀龍,毛澤東聽了吳法憲等人的多次誣告,心生疑惑,周恩來服從了上面的意志,賀龍畢競是從總理家中被帶走的,何況總理也未能兌現他的許諾,“半年後我再接你回來”。
四周人並不完全理解總理的心情,只是陷於劫後餘生者對逝去者的悲慟之中。總理淚水湧流,四周圍哭聲立刻響成一片。
賀龍的女兒賀曉明緊握住總理的手說:“周伯伯,您要保重身體,要保重身體啊!”
周恩來淚花閃爍地注視她,片刻,聲音顫抖地說:“我的時間也不長了。”
這令人心碎的嘆息,又一次引來悲聲四起。這不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