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臂上的藍布工作袖套。這兩頭縫有鬆緊帶的袖套曾伴他度過無數不眠之夜,批閱過多少檔案,已經深有感情。我見他把袖套放在桌面上,再用手輕輕地,輕輕地撫平,小心翼翼疊整齊,目頭在上邊停留幾秒,眼圈忽然一紅,胸脯猛地起伏一下,將頭迅速扭向了一邊。
於是,我們都傷心地低下了頭。
周恩來離開了那把坐了20多年的辦公椅,我們追隨著左右扶持;他在屋中站住腳,環顧一圈,默默地向這裡的一切告別。他的目光在辦公用具上留戀地往返,終於轉向牆壁上的圖表,目光忽然閃爍一下,隨即又黯淡下來。我隨他的目光望去,心戰慄著抽縮起來。
我看到了那張食管癌高發區發病分佈圖。
於是,一種難忍的痛楚從我心頭絞出一滴滴的淚珠,盈滿眼眶,朦朧了我的視線。多少往事閃爍著從那膘隴中浮出……
“李冰,李冰同志來了沒有?”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一個會議廳的主席臺上朗聲問。
“來了。”前排站起一位樸素端莊的女同志。她是日壇醫院的負責人。
“李冰同志,你們日壇醫院那麼多病人,你長期搞腫瘤防治,找沒找出原因?”
也許是太激動了,也許是這個問題很複雜,不是幾句話能講清的,李冰張一張嘴,聲音有些猶豫:“這裡原因很多……”但她心情是激動的,臉上泛出紅光。
“癌症不是地方病,而是一種常見病。”周恩來臉上是那種既親切又嚴肅的微笑,做了一個擺手動作:“不單是林縣食管癌多,西北也多。你說腫瘤的原因很多,要找出主要矛盾來嘛。”
李冰激動地點點頭。
“吳桓興,”周恩來又點日壇醫院的另一位負責人,“你這輩子找不出腫瘤的原因來?要樹雄心,立壯志,在這一生中攻克癌症麼。我看,你們還是到下邊去調查好……”
於是,醫學科學院的科研人員下到河南林縣走村串戶調查食管癌的發病情況,後來又查遍太行山周圍。181個縣,那張食管癌高發區發病分佈圖就是這次調查研究的成果之一。然而誰又料想到,事隔不到一年,癌症競侵害到總理自己身上。
現在,他也不得不離開他工作25年的西花廳,離開他的辦公室了……
不要叫我總理了
應該說,總理的膀胱癌發現還是比較早。聽醫生講(也許是為了安慰我們這些總理的身邊人),這個病重要的是必須治療及時。又聽說這種癌是在膀胱上鼓起個小包,一般不流血,但總理的有些特殊,鼓起小包就流血了,小便一有血就知道出來鼓包了。我不是醫生,說不出那些科學詞,我只能用這種老百姓的話來講。出來鼓包就要做手術的,用什麼儀器從尿道探入膀胱,一燒就把那個鼓包燒掉了。不需要動刀子。
那時每天給總理化驗尿,見有血就要動手術,用那種儀器去燒膀骯上的鼓包。按規律差不多是3個月作一次手術。可是周恩來外事活動太多,又要總理天下大事,總是一拖再拖,醫生專家真是盡了一切努力,擋不住他老人家肩上的擔子壓得太多大重啊。這一拖,本來很好做的燒一下就行的手術,現在非得動刀不可了。說實話,我當時絲毫沒想到這已是不治之症,拖不了很久,我只是難過地想:唉,這一動刀,可就要傷身傷元氣了!
位於文津街的解放軍305醫院,病房大樓底層有兩套寬敞的病房。一套是為毛澤東準備的,他沒有住。另一套住進了人,就是我跟隨已久的周恩來。
1974年6月1日,總理住進醫院就作了第一次手術。時間對他老人家就是這麼寶貴,不能像一般住院者那樣先在病房裡觀察檢查一下,身體狀況好時才動手術。
這次手術進行得非常順利,醫生們出了手術室都面帶輕鬆喜色,都說作得好。醫生們的信心也給了我們信心和喜悅。都以為經過一段休息,總理又可以恢復如初,還是我們所熟悉的健康、機敏、瀟灑的總理。我甚至想到了在重慶那次總理的住院手術,想到他提前出院為父守靈……
但是這次完全不同了。還不曾出院,到8月間病情就又出現了反覆,不得不進行第二次手術。
中國的老百姓已經習慣了從報紙、電臺、電視裡天天看到總理的活動,都愛說“總理和我們在一起”。如今突然失去訊息,不用多,一週就會引起思想混亂和情緒波動。於是,中央決定將周恩來住院的訊息在報紙上披露出來。
於是,陰影籠罩了全國人民的心頭。
生活中有這樣一種現象或是規律;當人們所熱愛的人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