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隔扇門前,於大正跪在地上,面帶微笑靜待他歸來。
廣忠看著於大,眼神中透著無限的愛憐。再過三個月,於大就要生產了。她巧妙地用長罩衫遮住隆起的腹部,但身體的消瘦卻讓她看來愈加楚楚動人。
“於大。
“在。”
“大家都說我不如父親。”廣忠說完,走進房間,躺到褥子上。
於大大吃一驚。廣忠長出了一口氣,眼中含淚。
“百合,侍奉大人用飯。”於大吩咐罷,輕輕掠起罩衫,轉到廣忠右側,看到他越發消瘦的面龐,心中頓感酸楚。於大自己也想哭,但她不得不強裝笑顏,以免擾亂廣忠的心。百合端上了飯菜。於大親自拿起裝著蘇的小壺,低聲道:“身體硬朗才最重要。”她給百合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下去。
“於大。”
“在。”
“子不如父,實在令人傷心。”
於大沒有說話,默默地將蘇倒到小盤子裡。
“聽說治部大輔大人懷疑我的能力,不來岡崎城了。”
於大依然沒有回答,只是不聲不響地剪了剪燈芯。
“家老們也把我當成無用之人。如果是父親指揮,他們定會攻入尾張,奮勇殺敵,而到了我這一代,他們卻說重在防守——我就如此讓人不放心嗎?”
“您得忍讓,這是家老們為您著想。”於大強裝笑顏道,“眾家老是岡崎之寶。對此,連父親也經常羨慕不已……”
廣忠輕輕開啟湯鍋蓋子,拿起勺子,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又止住,喝了一口湯。
胎兒在腹中動彈了一下。於大捂著肚子,深情地看著廣忠。胎兒在肚子裡一天天長大,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讓於大想起對廣忠的愛。對阿久夫人的不安和嫉妒,隨著胎兒的成長,變得越來越淡,但她對廣忠的情意卻越來越強烈。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不再反駁廣忠,而是事事站在廣忠的立場為他考慮。
身為武將,廣忠感情過於細膩,而且身體虛弱。這讓她感到揪心。於大非常清楚,廣忠最近夜夜不能安睡。當年老老實實追隨父親的松平一族,現在開始欺侮廣忠,這讓他委屈。每天晚上,於大都能聽到廣忠在輾轉反側時小聲自語。“信定這個奸賊!”“對藏人不可掉以輕心。”
廣忠一直希望在今川義元的幫助下奪回安祥城。然而事與願違,這次戰爭似乎與他沒有什麼關係,而是織田與今川為各自的野心而戰。他夾在兩股勢力之間,只能力求保全自家。
吃飯時,廣忠偶爾把牙咬得咯咯作響,他並不是在品嚐飯菜的美味,而是想到了可氣之事,不由面色陰沉。吃完飯,百合撤下碗碟。“於大,”廣忠表情堅定地對妻子說道,“一定要給我生一個強壯的兒子。不要像我,還不如自己的父親。”
這話有些突兀,於大不由得問道:“您……您說什麼?”
“我讓你給我生一個強壯的孩子……”廣忠眯起眼沉吟道,“我憑什麼要聽家老的話?記得父親當年個子雖小,卻像岩石一樣結實,整天將家老們指使得團團亂轉。而他們則二話不說,按照父親的吩咐去做。我知道那會讓他們覺得主公靠得住,但我為什麼就做不到呢?”他消瘦的臉龐上,肌肉在微微抽搐,燈光下,他的淚水流下面頰。“父親心無二用,而我總是思前想後。單純的父親讓人覺得可靠,而考慮周全的我卻讓人覺得靠不住。只要我是主將,家老們便不會攻擊近在咫尺的安祥城。”
於大慌忙搖了搖頭,“您想錯了,大家在擔心您的安全。”
“於大,正因為如此才讓我感到難過。”廣忠使勁兒捶一下膝蓋,淚便下來,肩也開始抽搐。在於大眼裡,此時的廣忠,就如一個可憐的少年。她甚至想摟住他,輕輕安慰他。
“我看起來就如此軟弱,如此讓人擔心嗎?”
“不……不,絕不!”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自己,我確實比不上父親。就是因為瞻前顧後,就是因為不強悍……”
此時,他如同一隻撒嬌的小狗,“於大。”
“在。”
“讓我們祈求吧。今年是虎年。祈禱神佛賜給我們一個像猛虎一樣威猛強壯的兒子。我不想讓兒子再次體味我的屈辱……”
“嗯。”
“我們生一個能力非凡的兒子,既不靠今川,也不懼織田……”廣忠拉住於大的手,描繪著一個自身無法實現的夢想。儘管在這次戰爭中自己可能戰死,但不管今川是勝利還是失敗,廣忠都必須表現出武士的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