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將女兒也嫁過去,讓女兒生下的兒子繼承對方家業。如這麼理解,父親倒具有普通武士不可企及的寬厚大度和深謀遠慮。但實際上,這一切不過是出於對妻子難以割捨的情義。藤九郎雖然性情剛烈,在這一點上卻極像父親。
信元看來,信近之言不是在看清時局之後得出的冷靜結論,面是對生母和妹妹難以忘懷。這個世界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情感在這亂世中最是柔弱無力。
“你說是毫無意義的犧牲?”
“對。”年輕氣盛的藤九郎信近點了點頭,繼續道:“我認為參加這種不會給我們帶來任何利益的戰事,並因此加深與松平氏的仇恨,簡直是愚蠢之極。”
“愚蠢之極……哈哈。你這話有意思。依你看,我們應投靠織田氏,還是今川氏?”
“誰也不投靠!我們不是織田,也不是今川,我們是水野!”
“話雖如此,可你看看我的名字。信元的‘信’取自信秀,‘元’則來自義元。”
“若是考慮到這些,不投靠任何一方,方是上策。”
信元厲聲道:“幼稚!一山不容二虎。現已到了兩虎相爭之時,根本無法保持中立,靜觀其變。”他壓低聲音,繼續道:“你可知道,今川氏與足利將軍雖源自一家,卻早已敗落,不過是一心仰慕京都風雅的朽木。而織田氏乃是茁壯成長的大樹,勢不可擋。當這兩棵樹均枝繁葉茂則罷,一旦到了不砍倒其中一棵,另一棵無法生長時……你不該不明白其中道理。”
“我絲毫也——”
“你還不懂?”信元壓住心頭的怒火,苦笑道,“我再說一次。此時咱們都該放下感情。即便是我,也根本不喜歡織田。但一山不容二虎,你只能選擇其一,現在已經到了抉擇之時。”
藤九郎信近往信元身邊靠近一步,大聲笑道:“這便是兄長的深謀遠慮?”
“怎麼?”
“一山不容二虎。哈哈,的確有這樣一句古言。但我也知另一句古言,便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兄長明知如此,還要主動加入這場戰事?”
聽信近這麼一說,信元頓時失色。若是往常,信元定會揮刀相向。但現在他乃一城之主,須有包容異議的器量和責任。“哦?還有這樣一句古言……”
信元壓抑住心中愈加強烈的不快,狠勁點了點頭。“可是……藤九郎,當你事前就知哪隻虎會死,哪隻虎會傷時,會怎樣?你還要靜觀其變?”
“兄長您似已知結果?”
“正是。”
“因此我們更不會投靠織田氏。因為……”
信近以為自己能說服兄長,他挽了挽袴裾,也坐到樹下。“要是因為有我們相助,這隻老虎得以輕易取勝,你以為他會怎樣?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我們刈谷和尾張接壤,織田氏豈會放過我們?他們要是找藉口向我們出兵,又當以何應對?”
“不錯……”
“因此,我們只能靜觀其變……這是父親大人和眾家臣商議之後的決定。老虎若傷勢嚴重,我們也儲存了實力,老虎便不會輕易攻擊我們。兄長您早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任何時代,小國弱藩的悲哀都是一致。或主張投靠這一方,或主張投靠那一方,或主張保持中立,三方整日爭論不休。水野氏自然亦不例外。
見信元沉默不語,年輕的信近以為兄長已經屈服。可是他怎知,言辭根本無法改變他人,有時口舌之勝反而會令對方耐性盡失。然而信近不懂此理,他在不知不覺間做了一件傻事。信元哪裡會屈服於這個口齒伶俐的弟弟,他已經忍無可忍了。
此事並無是與非,乃是世人的宿命。
我須殺了他!信元心道。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信元馬上找到了理由:信近已陷入對母親和妹妹的情感中,不能自拔,喪失了正確的判斷能力。如此下去,只會種下禍根,最終導致水野氏走向滅亡。他卻並不知,他這個決定的背後,隱藏著對這個異母弟弟的嫉妒。信元從小便失去了母親,不知母愛為何物。
“哦……你的想法也有些道理。”信元口氣軟了,卻暗想:我應在何處殺掉這個傢伙呢?他突然心生一計。
畸形的時代造就了畸形的人品。在這個血腥的亂世,骨肉相殘早已不足為怪。為了生存,需要種種謀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不管是整日為柴米油鹽奔波的百姓,還是養尊處優的大名,並無不同,均同時生存於這個空前的亂世之中。
在相信只有投靠織田氏方能生存下去的信元眼中,弟弟成了他的最大威脅。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