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雅樂助突然胸中發悶,聲音反而顫抖起來。“在眾多的女眷和孩童當中,有一雙天真的眼睛在看著您。在菅生川苑旁邊的大梗樹下,阿貞抱著一個孩子……”
“哦。是竹千代?”
“這,在下就……”
“若是竹千代,就不用費心了。”
“夫人的意思,是不想見他了……”
“樂助。”
“夫人。”
“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是,我已經解脫了。僅僅看一眼,並無益處。竹千代……他一直在我心裡。”
“夫人……”雅樂助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兩步,“看來是在下多慮了。請夫人原諒,請原諒!”
“這幾年承蒙你的照顧。走時人多嘴雜,想必沒有機會說話。先向你道謝了。”於大站起身,挽袖作了一揖。她剛剛嫁過來時,在眾人的眼中還像一個小女子。但現在,她的氣度和沉著,讓雅樂助也不由得刮目相看。
“夫人,您什麼都不要說了。事已至此,一切都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我們只能怪……”雅樂助像個逞強的孩子一樣,欲罷還休。“竹千代公子……公子就交給在下吧!岡崎的老臣將不惜一切代價將他輔佐為海道第一人。”
“啊,太陽出來了。很晴朗的天。”
“夫人!”
“雅樂助,陽光定能照到每一個人的身上。”於大沒有笑,也沒有哭。她不願人看見她的悲傷,枉費了廣忠的一片苦心。掃視一番,她決然轉身離開。
一個半時辰之後,辰時已到,於大從雅樂助的府邸出來,經營生櫓沿河到不淨門。表面上,於大是被丈夫休掉之人,但因刈谷無人來接,松平家自然要派人相送。休妻的理由是:“其兄行為不端,只好將其送回孃家。”嫁到松平一族形原的紀伊守家廣的於大之姐於仙,也將在同日被送回刈谷。
卯時四刻,已經開始有人來到雅樂助家的內庭門口。女眷們並未遮住臉,倒是男人都帶著斗笠,蓋住了臉龐。
笫一個抵達的男子,乃大久保新八郎。他撥開女眷,來到竹籬前,彎腰繫緊了鞋帶,他要護送於大。其後是主人雅樂助,他也穿著草鞋出來,看見新八郎的裝束,不由得淡淡一笑。
轎子放在菅生門外,於大會走到那裡,轎旁此時只有金田正桔和阿部定次,但是在漸漸聚攏的人群當中,可以看見阿部大藏、石川安藝和大久保新十郎。
於大出來之後,女眷中響起一片啜泣聲。“難道上天瞎了眼!”“這麼好的一位夫人!”女人們已經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當於大出現在她們面前時,她們失聲哭了起來。
於大拼命在女人們中間尋找華陽院的身影。竹千代和她的緣分之淺令人難過,而她和母親之間的離合同樣讓人不堪回味。正要走出菅生門,忽然傳來一個尖厲的聲音。“上房夫人!”一個女人跑了過來。
“喂,不可亂來!”金田正桔說了一句,但並沒有將拉住於大的女人拉開,而是轉過身去,對眾人說道:“各位肅靜!”
女人是內庭的須賀嬤嬤,於大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百合和小笹走後,在內庭只有這個女人對她忠心不二。於大往須賀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大吃一驚。
看到的是竹千代。抱著竹千代的那個女人,不是阿貞,也不是龜女,而是阿久夫人。阿久抱著竹千代,站在大梗樹下,表情蒼白僵硬,只有一雙眸子散發著光芒。在她右側,站著五歲的勘六,勘六身邊站著侍女阿萬,懷裡抱著與竹千代同歲的惠新。
這幅場景讓人產生種種聯想。是阿久夫人故意來嘲笑於大的不幸,還是因為女人的惺惺相惜?
老臣們當中有人變了臉色。
從於大瞪大的雙眼,可以看出她心潮澎湃。她已幾乎停止了呼吸,眼神痴滯,身子紋絲不動。此刻竹千代當真出現在面前時,她卻難以支撐了,甚至連骨頭都僵硬了,血液都凝固了……
竹千代依然白白胖胖,握著他那雙小拳頭,手背上有一道小凹痕。他時而抬頭看看天,時而瞧瞧周圍的人群,時而回頭打量阿久夫人的耳朵。他的眼睛轉個不停,每次抬頭時,便會煞有介事地皺起眉頭。當然,他現在這個年齡,不可能記得住自己的母親。可是,等他長大成人之後,能否有一天記起自己的母親呢?
於大強忍住淚水,身為母親的她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再定定地看兒子一眼。她不想讓別人因為自己是這個孩子的母親,而瞧不起竹千代。如果那樣,她會悔恨終生。“今日一別,將成永訣……”想到這裡,於大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