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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目睹。她想驅散他這種情緒,便邀他下棋。為了使她高興,他答應了,但是心不在焉——當然他用的是白子。後來他發現再有四步,他就要輸了,於是不光彩地投了降。醫生這時才明白,最後一盤棋的對手是她,而不是他原來以為的赫羅尼莫·阿爾戈特將軍。他驚奇得喃喃自語道:

“這盤棋下得妙極了!”

她堅持說贏棋的功勞不在她,而應歸於阿莫烏爾,因為他已被死神的資訊弄得神志恍惚,沒有心緒去把握棋子。當那盤棋中斷時,他請求她讓他獨自留下來。那時大約是十一點一刻,因為舞廳的音樂已經停止。他想寫封信給烏爾比諾醫生,他認為這位醫生是他熟人中最值得尊敬的人,而且也是他的摯友。就像他經常喜歡說的那樣,“儘管他們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下棋這個撤好,他仍然這樣評價他。他把下棋看做理智的對峙,而不是一門學問。那時她知道阿莫烏爾的末日已到,他的生命只有寫一封信的時間了。聽了這番話之後,醫生真是難以相信。

“那麼說,您當時知道他要死了?”他驚叫道。

她證實說,她不僅知道,而且十分願意幫助他分擔痛苦,正如當年她懷著同樣的感情幫助他發現幸福那樣,因為那是他最後的十一個月:一種殘酷的垂死掙扎。

“您的責任是告發他。”醫生說。

“我不能對他做這種事!”她憤怒地說,“我太愛他了。”

烏爾比諾醫生象聽海外奇遇一樣聽著這聞所未聞的故事,她講得如此直截了當,以致他不能不全神貫注地看著她,企圖將她當時的形象永遠銘刻在記憶裡。她矗立在那裡,有如一尊穿著黑衣的冷漠的海神,眼睛象蛇一般,耳朵上插著一朵玫瑰。許多年之前,在交歡之後,兩個人曾赤身躺在海地一個荒涼的海灘上,阿莫烏爾突然嘆息道:“我將青春常在。”當時她理解他的意思是要同時代的災禍進行英勇的殊死鬥爭,但是他進一步把話說明了:“我決定到七十歲就離開人間,說到做做,決不反悔。”

果然,這一年的一月二十三日他年滿七十,於是他把最後期限定為聖靈降臨節前夕,因為聖靈降臨節是這個城市膜拜上帝的最大節日。那天晚上的任何一個細節她都是事先知道的。他們經常在一起談論那件事。時光流逝,他們對那個無法挽回的局面感到憂心忡忡,肝腸寸斷。阿莫烏爾以麻木般的激情愛著生活,愛著大海,愛著他的狗,自然也迷戀著她和愛情。隨著日期的臨近,他完全絕望了,彷彿他的死不是他自己的決定,而是無情的命運的安排。

“昨晚當我同意他獨自留下後,他就悄然辭別了這個世界。”她說。

她本想把狗帶走,但是他看到狗靠著柺杖昏昏欲睡,便用指尖撫摸它說:“我很遺憾,不過,維爾松將同我在一起。”他在寫信時,請求她把狗拴在行軍床的床腿上。可是,她打了個活結,以便它能夠自然鬆脫。那是她唯一背信棄義的行為,但這樣做是有道理的,她希望從那條狗陰冷的眼睛裡永遠記住它的主人。烏爾比諾醫生打斷了她,告訴她那條狗並沒有逃生。她說:‘哪是它不願這樣做。“這時,她的情緒一下子活躍起來,因為她更願意按照阿莫烏爾的意願來紀念這位已故的情人。當時他正在寫信,突然停下筆來,最後看了她一眼,說:

“請用一朵玫瑰花紀念我。”

她回到了家,那時剛過半夜。她和衣躺在床上吸菸,用一個菸蒂點燃另一支菸,為了等他把信寫完,她一支接一支吸著。她知道這封信又長又難寫。將近三點鐘時,狗開始吠叫,她在灶上煮咖啡,並穿起了重孝,然後到院子裡去剪下了黎明時分開放的第一朵玫瑰花。烏爾比諾醫生早就意識到,他是多麼討厭那個不可救藥的女人。他有他的道理:只有玩世不恭的人才會從痛苦中得到滿足。

訪問結束時,她又對烏爾比諾醫生講了更多的事情。她不想參加葬禮,因為她是這樣答應自己的情人的,可是醫生認為,信中有一段話內容與此恰恰相反。她不會流一滿眼淚,也不想在有生之年記起那個慘死的人來折磨自己。她也不會關起門來埋頭編織裹屍布,這對當地的寡婦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她打算出賣阿莫烏爾的房子。根據他在信中的遺囑,這所房子連同裡面的東西從現在起都屬於她了。她將象往常那樣繼續生活,安分知足地生活在這塊窮人的葬身之地上,因為她在那兒度過了自己的幸福日子。

在回家的路上,那句話一直迴盪在烏爾比諾醫生的耳際:“這塊窮人的葬身之地。”這個評語是有道理的。那座城市,也就是他所居住的城市,儘管歲月流逝,舊貌仍在:炎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