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跟婆睡覺時的催眠曲。直到窗裡傳出孝文勻稱的鼾聲,白趙氏才回到自己的火炕上脫衣睡下。有一天早飯時,白趙氏接過孫媳侍候來的飯菜。把剛轉身準備出門的孫媳叫住,很得意地問:“你說,婆給你被窩裡把牆打成了沒?”孫媳婦滿臉絆紅,低下頭求饒似的喃喃說:“啊呀婆哩早都不……咧!”
儘管如此,孝文的臉色仍然發暗發灰,眼睛周圍有一個暈圈兒,明顯不過地呈現著縱慾過度的樣子。白趙氏終於明白給被窩裡打牆的作法完全失敗,就變得惱羞成怒了。她再次把孫子媳婦傳喚到上房裡屋:“小冤家,你把婆給哄了!”孫子媳婦忙說:“沒有沒有!”白趙氏說:“馬駒的臉色在那兒明擺著哩。”孫子媳婦低下頭無言以辯。實際上孝文並沒有因為婆的干涉而有半點收斂,幾乎一夜也沒空過,更談不上遵守婆規定的“十天稀一回”的法令了。她本人也很吃驚,新婚三天連碰她也不碰的書呆子,一旦嘗著了男女交媾的滋味就一下子上了癮似的永無滿足了。她現在也為孝文的身體擔憂,真的這樣下去,孝文嫩撅了,她就要守活寡了。她在被窩裡規勸孝文:“細水長流好。你今黑忍一忍。等你長大了要怎樣就怎樣……”孝文卻當作耳邊風又做起自己想做的事。她對婆誠懇他說:“婆呀!打死我我也不敢哄你……我勸不下你孫子……”白趙氏說:“你跟他不要睡一頭,兩頭睡下。”孫子媳婦說:“試過了……不行。他在那頭還能……”白趙氏說:“你該給他另暖一條被筒,分開睡。”孫子媳婦說:“那辦法我也試了……他把被子扔到腳地,又鑽進我的被筒……”白趙氏眼一瞪,喝斥道:“嗬呀,說一千道一萬全成我孫子的不是咧?你個碎bi(1)就沒一點錯咧?你看你那倆奶!脹的像個豬尿脬!你看你那尻蛋子,肥的像酵面發嘍!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是愛挨球的身胚子!”孫子媳婦連羞辱帶委屈,低頭哭了。白趙氏冷著臉狠著聲說:“馬駒的事我回頭說。你先把你管住。你要是再管不住,我就拿針把你的碎bi(1)給縫了!”
白趙氏訓斥孝文媳婦的時間選擇在後晌,屋裡的男人都下地去了,只有仙草抱著蒲籃在院子裡做針線活兒,不用迴避。仙草看見兒媳婦低著頭從她面前賊溜似的走回廂房,倒可憐起兒媳婦來了,阿婆白趙氏明顯袒護孝文而一味怪罪媳婦,不說不公平吧總是解決不了癥結。她把聽到的阿婆的話全部說給嘉軒。白嘉軒聽著那些不堪人耳的粗穢的話臉紅了又白了,說:“媽越老說話越不會拐彎了。”
白嘉軒當晚把孝文喚進自己的住屋,當著仙草的面訓示兒子:“孝文,你說我花那麼多錢財供你念書,圖啥?”孝文說:“叫我明白事理懂得規矩學為好人。”白嘉軒說:“你倒是記著。做到做不到?”孝文坦誠他說:“我哪兒舉止失措,禮義不規,爸你隨時指教。”白嘉軒微微上火動氣:“還用我指教!你婆苦心巴力為你身體著想,你聽下聽不下?”孝文倏然紅了臉,低下頭去了。白嘉軒乾脆他說:“你要是連炕上那一點豪狠都使不出來,我就敢斷定你一輩子成不了一件大事。你得明白,你在這院子裡是——長子!”
孝文回到廂房,自甘就範鑽進媳婦為他設定的那條被筒,悄然睡下。一月後,孝文臉上的氣色果然好了,臉頰紅潤了,天庭也潔亮了,灰暗的氣色完全褪盡。白趙氏不知道兒子訓孫子的事,還以為是自己威脅孫子媳婦的結果,藉著孫子媳婦送飯的時候,口氣寬鬆他說:“俺娃你放心,婆不用針縫了……”當白嘉軒聞知鹿子霖家有一本更難唸的經的時光,孝文貪色的事就算不上一檔子事了。
鹿子霖在一年多的時間裡都打不起精神,兒子兆鵬婚後勉強在家住了三四天就進城去了,整整一年都沒有回白鹿原上來暑假和寒假也沒有回來。鹿子霖不給他送錢送物,也阻擋女人給兒子捎東西,企圖迫使兆鵬在沒吃沒穿的絕望中回到家裡來。然而,當又一個新年佳節到來之際,兆鵬仍然躲在城裡。鹿子霖的悶氣無以訴說無處發洩,脾氣也變得暴躁起來,嚴重地影響了他到保障所裡辦理公務的心思,除非一些非親自經手親自出面交辦不可的事,其餘一切大小事務都一概推給桑書手去辦了。這樁家庭隱患被全家成員自覺地包裹著不向外人洩漏,唯恐冷先生知道了真情。鹿子霖曾不止一回退一步想,如果兆鵬娶的不是冷先生的頭生女而是另什任何人的女子,兆鵬實在不願意了就休了算了,但對冷先生的女兒無論如何也不能這麼做。冷先生是窮人和富人的共同的救星,高尚的醫德贏得了極高的威望。結親為好反成仇,其結果,遭受眾人恥笑唾罵的必定是鹿子霖自己。一年來鹿子霖害著沉重的心病,外表上卻顯得愈加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