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張床,沒奈何交他兩個歇一夜。”待詔道:“我只睡得一張床,有人來歇,交他自穩便。”永兒迸房來,叫了待詔萬福,待詔還了禮。那廝看著鬍子道:“蒿惱則個!”待詔道:“請自便。”待詔肚裡自思量:“兩個言語不似東京人,恁地個孤調調地行,兩個不像是夫妻;事不一心,有些腳叉樣。幹我甚事?由他便了。”鬍子道:“你們自穩便。”那廝和永兒床上坐了,店小二掇腳湯來,那廝洗了腳,討一盞油點起燈來。鬍子不做夜作,喚了安置,朝著裡床自睡了。那廝道:“姐姐!路上貪趕路,不曾打得火,我出去買些酒食來吃。”轉身出房去了。永兒道:“卻不忍耐這廝!我又不認得你,一路上驚赫我許多言語,強要我做老婆討房歇。那廝去買酒去了,他不識得我,我且撩撥他耍子則個。”口中不知道些甚的,舒氣向鬍子床上只一吹,又把自己臉上摸一摸,永兒就變做個鬍子,帶些紫膛色,正像做皮鞋的待詔,待詔卻變做了永兒。假待詔也倒在床上假睡著。
卻說那廝沽些酒,買些炊餅,拿入店裡來,肚裡尋思道:“我今朝造化好,遇著這等一個好婦人;客店裡都知道我是他的丈夫了,今晚且快活睡他一夜。”那廝推開房門,放酒、餅在棹子上,剔起燈來,看那床上時,卻是做皮鞋的待詔,疑惑道:“卻是甚麼意故,如何換過了來我床一睡?”看那對面床上時,卻睡著婦人。那廝道:“想是日裡走得辛苦,倒頭就睡著在這裡。”向前雙手搖那婦人,叫道:“姐姐!我買酒來了,你走起來!你走起來!”只見那做皮鞋的待詔跳將起來,劈頭揪翻來便打。那廝叫道:“做甚麼便打老公?”鬍子喝道:“準是你的老婆!”那廝定睛看時,卻是做皮鞋的待詔。慌忙叫道:“是我錯了!莫怪,莫怪!”店小二聽得大驚小怪,入房裡來問道:“做甚麼?”待詔道:“可奈這廝走將來搖我,叫我做姐姐。”小二道:“你又不眼瞎,眼裡又無腳裂,你的床自在這邊。”小二勸開了,待詔依舊上床睡了。那廝吃了幾拳,道:“我的悔氣,眼腳睜是個婦人,元來卻是待詔。”看這邊床上女娘子睡著,叫道:“小娘子!起來吃酒。”定睛只一看時,卻是硃紅頭髮,碧綠眼睛,青臉獠牙的。叫聲:“有鬼!”匹然倒地。店小二正在門前吃飯,只聽得房裡叫“有鬼”,人來看時,見那廝跌倒在地上,連忙扶起,驚得做皮鞋的待詔也起來,店裡歇的人都起來救他,也有噀噀吐的,也有咬中拇指的。那廝吃剝消了一夜,三魂再至,七魄重蘇。那廝醒來道:“好怕人!有鬼!有鬼!”被店小二揪住,劈臉兩個噀吐道:“我這裡是清淨去處,客店裡有甚鬼?是甚人教你來壞我的衣飯?”將燈過米道:“鬼在那裡?”那廝道:“床上那婦人是鬼!”店小二道:“這廝卻不弄人!這是你渾家,如何卻道是鬼?”那廝道:“他不是我渾家,我在路上撞見他,和我同到此討房兒做假夫妻的。方才我去買酒,來到房裡,看見卻是鬍子。我卻錯叫了待詔,吃他一頓拳頭。再會看他時,卻是硃紅頭髮,碧綠眼睛,青臉撩牙,原來是鬼。”眾人吃了一驚,燈光之下看那婦人時,如花似玉一個好婦人,都道:“你眼花了!這等一個好婦人,你如何說他是鬼?”永兒道:“眾位在此,可耐這廝沒道理。我自要去鄭州投奔爹爹、媽媽,這廝路上撞見了我,和我同行,一路上只把唬嚇的言語來驚我。又說捉了兩個細作,店裡不容單身的歇,強要我做假夫妻來討房兒。一晚胡言亂靨,不知這廝懷著甚麼意故。”眾人和店小二都罵道,“忍耐這廝,情理難容。著他好生離了我店門,若不去時,眾人一發上打,交你粉骨碎身!”把這廝一時熱趕出去,把店門關了。
那廝出到門外,黑洞洞地不敢行,又怕巡軍捉了吃官司,只得在門外僻靜處人家門前存了一夜。到天曉,那廝道:“我自去休!”離了店門,走了五七里路了,卻待要走過一林子去,只見林子裡走出胡永兒來,看著那廝道:“哥哥,昨夜罪過你帶挈我客店裡歇了一夜,你卻如何道我是鬼?”那廝看了永兒如花似玉生得好,肚裡與決不下道:“莫不昨晚我真個眼花了?”那廝道:“姐姐!待要和你同行,昨夜兩次吃你驚得我怕了。想你不是好人,你只自去休!”永兒道:“昨夜你要我做假夫妻也是你,如今卻又怕我,我交你看我的相識!”只見永兒用手一指,叫聲:“來!”林子內跳出一隻吊睛白額大蟲來,看著那嘶只一撲,那廝大叫一聲,撲地便倒。那廝閉著眼,肚裡道:“我性命今番休了!”多時沒些動靜,慢慢地閃開眼來看時,大蟲也不見了,婦人也不見了。那廝道:“我從來愛取笑人,昨日不合撩撥了這婦人,吃鬍子打了一頓拳頭;又吃他驚了,交我魂不附體。今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