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兩片子?當然大花臉跟白鼻子除外。只要出工隊伍路過場部,她的眼珠子就直盯著牆上的大字報和標語,尋摸一種一面紅一面白的土紙,這是她的胭脂和口紅。偷揭標語紙相當危險,被發現了會成為反革命。一次,她剛揭下一張“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大紅標語,不提防蘆花雞尖叫一嗓子:“你這是破壞文化大革命!”
雞窩 二(2)
胖墩墩的三王隊長一回頭,正好看見那張紅紙在柴雞手裡。這下子人證物證俱全,柿餅臉上兩道眉毛倒豎起來,正要發作。老母雞搶著說了一句:“報告隊長,這張標語沒粘住,掉下來了……”
“不是那麼回事——”蘆花雞氣得擺著手咋呼。三王隊長的個子在慈渡農場姓王的女隊長中排第三,腦子的靈活度也當不了冠亞軍,喜歡直來直去。這時她眼見為實,信了老母雞的解釋,不耐煩地喝道:“大驚小怪幹什麼,快走,別磨蹭!”叫過大值班:“把標語接過來,找點漿子貼上!”
老母雞救了柴雞一馬,柴雞從心裡感激,因此老母雞說什麼她都照辦。她哈著腰,耳朵湊近老母雞的嘴,一個勁點頭,好像在啄米:“好嘞!好嘞!”
說著往後退一步,打算去扶扁擔,一腳踩著探頭聽新鮮的醬雞,那隻靴子後跟釘著三個桔瓣釘,踩得醬雞蹺著一隻腳,殺豬似的大叫:“浪×!浪催得你!踩你娘!騷蹄子上還釘著掌——”
柴雞最忌諱別人貶她的鞋。這雙鞋是她用皮肉第一次發的財。老家在山頂上,不長莊稼光長石頭,年輕人個個惦著往城裡奔。有個八杆子打不著的表叔回村探親,一眼看上了她,跟她娘商量,帶她進城找工作。進了城她瞧著前後左右跟她一般大的姑娘穿得整齊不說,那腳底下的鞋還帶響,走一步呱嗒呱。她羨慕得不行:這是銅鞋還是鐵鞋?要是穿上一雙,這輩子算不白活!晚上表叔鑽進她的被窩,城裡男人沒有山裡妞兒有勁,折騰了幾個過兒,男的沒奈何,坐起來:“你要什麼給你什麼!”她張嘴要雙“鐵鞋”。“好說,明兒一早就給你買!”第二天,走遍幾個鞋店,沒有她穿得下的女鞋。男人只得把自己腳上的靴子脫下來給她,倒是正好一腳。她嫌走路不夠響,男人又給她找鞋匠釘上十個桔瓣釘。這雙靴子穿上腳走起來山響,蓋過大街上所有的時髦小妞,是她最得意的一雙鞋。賣大炕的醬雞居然說是牲口蹄子上釘的掌!她頓時兩眼圓睜,緊握著扁擔要動手。幸虧老母雞拉了她一把,朝蘆花雞努努嘴,她才作罷。
謝蘿搬進雞窩組,不到十二平方米的號子擠了九個女囚,她跟蘆花雞、柴雞擠在臨窗的小鋪上。小鋪五尺寬,睡兩個人湊合,睡三個人就麻煩,靠外的那一個時時有掉下地的危險。小郎考慮到這一層,指定柴雞睡這個位置。
晚上,剛躺下,一股巨大的壓力向靠牆的謝蘿攻來。起初,她以為鋪太窄,儘量收縮自己的身軀,給另外兩個多留點空兒。後來發現來勢不善,好像打算把她擠進牆裡去。為了自衛,她不得不反擊。她沒有勁,可佔了個地利——牆。側過身,手腳抵住墩墩實實的牆,她一寸一寸往外頂。
中間的蘆花雞本來毫不在乎,這個位置比較起來最優越:第一不會掉下去;第二冰冷繃硬的牆硌不著胳臂腿。兩邊怎麼擠,都有她的地方。當外邊發動攻勢的時候,她就順著往裡去。沒想到裡邊居然反抗了,力量還不小。兩邊一夾,她渾身骨節喀喀作響,幾乎擠扁了。她只得隨著往外去——
這張小鋪要是放上三個老老實實仰面朝天一動不動的死人,絕對不會成問題。但現在是三個大活人,總得翻身動彈。柴雞怕掉下地,加上老母雞的點撥,當然更不能閒著。裡邊一個是她的仇人;另一個不熟,不過既然老母雞要收拾這個人,想必跟老母雞有仇。老母雞救過咱,咱得報答。一上床她就使出吃奶的勁兒往裡拱,居然佔了一半地盤。這幫讀書人太熊,哪兒比得上姑奶奶?她咧了咧嘴,合上眼,舒坦地伸伸腰。剛要迷糊著,冷不防裡邊皮球似的反彈回來,那兩個一起使勁,不,加上那堵牆,一共是三個。輕敵的柴雞一下子被擠出小鋪,咣噹!啪嚓!正好掉在幾個盛了半下子尿的一品盆上。
小郎聽見柴雞的尖叫,以為又“炸窩”了。這回她有了經驗,照方抓藥,提了一桶涼水,開啟了雞窩組的門,一看:嗨!沒什麼大不了的,用不著澆涼水,不過小鋪也實在太擠了點兒,好辦!“柴鳳英,別鬧騰了,上炕睡去!”
聽得叫她上炕,柴雞竟坐在尿水淋漓的地下,放聲嚎啕大哭。小郎一想,拍拍腦袋,自己太糊塗了。前幾天剛為了她個兒太大,方隊長讓她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