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離開冒著熱氣的水桶。
遠遠來了一座小山似的葡萄藤,根本瞧不見背它的人,好像它自己長了腿迅速地往前挪。走近了才看見一頂黑線帽。
“劉青蓮!走了幾趟?”三王隊長煞住對謝蘿的訓斥,滿意地問老尼姑。
“五趟!”劉青蓮簡短地說了兩個字。
“瞧瞧人家!你們這些吃屎(知識)分子就該好好改造思想!”三王隊長回過頭來又呲兒謝蘿。
不過今兒全隊的任務還是完成得很不錯,三王隊長滿意地看了看大道上堆的葡萄藤,提前吹響了收工哨。劉青蓮剛想去舀水喝,母金剛已經把水桶挑走了。她顛顛地走進馬廄,嘩地一下子,開水全倒在尖下巴的大盆裡。尖下巴立刻脫去鞋襪,兩隻腳泡了進去。
謝蘿走進馬廄,愣住了。她盯住那兩隻滿是皸裂和泥垢的腳,嘴裡不禁漏出一句話:“好些人沒喝到開水……”
曼陀羅花 二(2)
“嘿——你要喝,現在去喝吧!”母金剛拉著長聲說道。
“滋味可不錯,賽過全聚德的鴨架湯哪!”尖下巴噁心著謝蘿。
謝蘿悶悶地躺倒在自己的鋪位上,她沒有力氣去反唇相譏,雖然今天只拖了一趟葡萄藤,但渾身已像散架似的痠疼。一陣對未來的恐懼湧上心頭:“和這些人狼在一起,這只是個開始,以後……以後……怎麼過?”
旁邊伸來一隻乾硬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要想不看這幫臭娘兒們的眉眼,只有你自己個兒強起來!”
謝蘿抬起頭,瞥見黑線帽下一張佈滿皺紋的臉正對她微微地笑著。這微笑似曾相識,好像一股溫泉注入她的心田。在這冷酷如冰的人群中,這星星點點的溫暖是那麼可貴!謝蘿迷惘地在記憶裡搜尋: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什麼人?忽然腦際閃出一絲微光:幾年以前,也是黃葉飄零的時候,剛被錯劃為右派的她,在那些所謂“同志”的唇槍舌劍式的批判會後服毒自戕了。不知昏迷了多久,她再度醒來已在一片白色的病房裡,同樣是一張佈滿皺紋的臉,帶著同樣的微笑俯視著從死亡邊緣回來的她。她想起來了,這是搶救她的老護士長。
熱淚從謝蘿的眼睛裡湧出,她不由得緊緊握住這隻青筋畢露的手,像一片黃葉緊抓住藤蔓。
“明兒咱倆起得早些……”
明兒一早幹嗎?一個大大的問號出現在謝蘿心頭。但是當她看到劉青蓮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時,她放心了。眼神如此清澈,心靈必定善良。她茫然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大夥兒還在夢鄉,謝蘿於朦朧之中覺得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肩膀。她翻身坐起,見劉青蓮已穿戴整齊。兩人悄悄走到門口,劉青蓮對值夜班的郎世芬說:“我們去解大手!”小郎點點頭,拉開了大門。
這裡的規矩,起床以前不許去廁所,小便一概在自己的一品盆裡解決。要是大便,那就例外了,因為不僅勞教分子,就是大值班也忍受不了那玩意兒的氣味。經過幾次衝突、'奇Qisuu。Com書'騷亂,隊長讓步了,大便可以上廁所,不過必須兩人同行。
廁所離馬廄只有幾步路,另一邊是早晚點名的空場。早晨的空氣清涼如水,附近的樹木沐浴在乳白色的晨霧中,猶如一群披上輕紗的綠衣女郎。東方剛剛出現一縷紅色的朝霞,大自然對一切生物都一視同仁,備受欺凌的謝蘿從一百多人撥出的碳酸氣中來到這裡,不禁感到通體舒暢。
“來!”
聽到劉青蓮的招呼,她回頭一看,只見這位修行人兩腿分開與肩齊,騎馬蹲襠地站著,雙手向前環抱,像捧著個無形的笸籮,正點頭示意她照樣做呢。
“這是幹什麼?”謝蘿從未見過這架勢。
“站樁!快練吧,回頭都起床了就麻煩了!”
謝蘿忽然省悟了,昔日她瀏覽雜書,一本專講氣功的書上介紹:站樁是練功的基本式之一,練氣功是好事,不過自己痼疾纏身,這裡連基本的營養都談不上,能練嗎?她猶疑地看著劉青蓮。對方又用眼神催她快練:
“你心神寧靜,沒有害人的邪念,一定能健身益氣……”
謝蘿果真依樣畫葫蘆地練起來。
“眼望太陽,氣息調勻……”
這種古怪的姿勢,保持幾秒鐘還可以,兩分鐘一過,汗珠可就下來了。她只覺兩臂重有千鈞,越來越難抬,兩腿簌簌直抖,前胸後背被汗珠洇溼了。謝蘿剛想招呼劉青蓮結束練功,馬廄那邊傳來腳步聲,兩人迅速放下胳膊轉過身來。
尖下巴和金翠玉睡眼惺忪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