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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說道,“我這兒只有一張床,而且我——”

“哦,就別提床了,科波菲爾少爺!”他一條腿抬起,如痴如迷地答道。“不過,你肯讓我在火爐前睡下嗎?

“如果只有那麼辦,”我說道,“就請睡我的床吧,我在火爐前睡。”

他的驚異和謙讓實在有些過份,他拒絕我那番話的聲音太響,幾乎傳到遠在下面一個水平線的一間房裡,驚動正在那裡熟睡(我猜想)的克魯普太太。有一個永遠不能校正的時鐘滴答聲是幫克魯普太太睡眠的東西。每次當我們在時間問題上有點不同意見,她就拿出那個鍾來做證;而這個鍾永遠慢了不止三刻鐘,也永遠在早晨由最可靠的權威來校正撥準。在我當時的窘迫下,怎麼也無法說服他接受我的臥室,我只好儘可能做最好的安排,讓他在火爐前安歇。我用沙發墊(比他那瘦長身子短很多),沙發靠墊,一張毯子,一條桌布,一條幹淨的晨餐餐巾布,一件大衣等為他做成鋪蓋,他對這安排感謝不盡。我又借給他一頂睡帽,他立刻戴在頭上了,睡帽下,他的模樣那麼奇醜可怕,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戴睡帽了。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夜。我忘不了我怎樣輾轉反側,怎樣為想到愛妮絲和這個傢伙而苦惱,怎樣考慮我能做並應做些什麼,怎樣最後決定為了她的寧靜我還是什麼也不做,將我所聽到的壓在心底。如果我曾睡著過一小會,那麼我剛入睡,眼前就出現愛妮絲的影子,眼光柔和的她滿懷愛憐地看著她父親,就像我常看到她父親看她那樣;她面帶懇求的神情使我感到莫名其妙的無比恐怖。我醒來時,想到尤來亞就睡在隔壁,頓時這記憶就像一個驚醒了睡眠的惡夢一般使我倍受折磨,我還同時感到沉重的憂慮,好像我讓一個比惡魔還壞的東西在這裡留宿。

那把火鉗也走進了我迷糊的思想而不肯出來。在似睡非睡狀態中,我想,這東西依然是又紅又燙的,我把它從火中取出將他刺穿。後來,這念頭是如此讓我不安,以至我雖明知這是幻想,仍偷偷走到隔壁去看他。我看到他仰臥在那裡,腿不知伸到哪去了,嗓子眼裡呼哧呼哧響,鼻子不透氣卻把嘴張得像個郵筒。在現實中,他比我在那煩惱的幻想中更醜陋,我後來竟因這憎惡而被他吸引得每過半小時就去那一趟,身不由己,只想多看他一眼。這漫漫長夜和先前一樣沉重和無望,黑沉沉的天邊並沒有半點曙光。

早晨,看到他走下樓梯時(因為——謝天謝地!——他不肯留下來吃早餐,我覺得黑夜也和他一同離開了。我去博士院時,特別吩咐克魯普太太別關上窗,好讓我的起居室通氣,除掉他的氣味。

第二十六章 我墮入了情網

直到愛妮絲離開倫敦時,我才又見到尤來亞·希普。我去票房向她告別,為她送行,他也在那兒,準備乘同一輛車回坎特伯雷去。看到他把準備穿的深紫色高墊肩短外套連同一把像小天幕一樣的傘一起放在車頂後的高高座位上,這使我多少感到點滿足;愛妮絲當然已坐在車廂裡了。不過,我在愛妮絲眼前努力作到和尤來絲維持友好關係,我想這努力理應不會白費。在車窗前,尤來亞也像在餐桌邊那樣,沒有片刻休閒,如一隻兀鷹那樣在我們附近盤旋,把我和愛妮絲交談時片言隻語完全攝入耳中,一點也不放過。

他那晚在火爐邊說的一些話令我陷入一種苦惱境地。在那苦惱中,我反覆想著愛妮絲關於合夥的那番談話。“我做我希望是正確的事。既然想到為了爸爸必須這麼犧牲,我只好勸她如此辦了。”為了父親,她不惜做出任何犧牲,那她就會因為對父親的愛而做許多讓步,並將這種愛做為這些讓步的理由。這些不祥又令人傷心的預感一直壓在我心頭。我知道她有多愛他。我知道她的為人有多真誠。我從她所說的得知,她把自己看作並非出自本意而造成父親陷入誤區的原因,她還認為她欠父親許多,她十分迫切而誠懇地想償還。看到她和這個穿絳紫外套的可恨的魯福斯①有天淵之別,我得不到任何安慰,因為我覺得他們的天淵之別正是最大的危險,就因為她的靈魂這麼純潔而忘我,但他的靈魂卻那樣齷齪而自私。無疑,他完全知道這點,而且以他的那種狡詐,他已想好了。

……………………

①意為“紅髮鬼”,英王威廉二世綽號,其人貌醜,性情殘酷。

可是,我又非常明確地知道,做這種犧牲的後果必然會毀掉愛妮絲的幸福;也確切地從她的舉止上知道,她當時對此毫無覺察,這陰影尚未投到她身上,如果我向她警告這即將發生的事,就會馬上傷害她;所以我什麼也沒多說就和她分手了。她從車窗向外微笑著搖手以示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