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的時間。沒什麼理由,反正就是這樣!”
“不行呀!到屋頂去做的話,三樓的人會說話。這房間下面是倉庫,沒有人會說。”
“那你到院子去做好了!在草坪上做!”
“那也不行呀!我……我的收音機不是電晶體的,沒有電源就不能用,沒有音樂我就不能做體操了呀!”
他的收音機確實是古董型的,而我的雖是電晶體的,但卻只能接收FM的音樂,這下子可好了。
“彼此作一點讓步吧!”我說。“你還是做你的體操,但跳躍那一節就省了吧!跳起來真吵死人了!這樣可以了吧?”
“咦!跳躍?”他彷佛吃了一驚,又追問道:“什麼跳躍?”
“跳躍就是跳躍嘛!碰碰跳的那種呀!”
“沒有啊!”
我的頭開始痛了。心裡是已經不想再計較了,但又覺得說出口的事不弄清楚又不行,我便真的哼起NHK電臺體操節目的第一首旋律,然後在地板上“碰!碰!”地跳了起來。
“你看,就是這個呀!有沒有?”
“哦!對了!是有呀!我忘……忘了。”
“所以說呀!”我坐回床上說道。“就這一節省了好嗎?其他的我都可以忍受。省了這一節,讓我好好睡覺,行嗎?”
“不行!”他爽快地說道。“我無論如何不能把這一節省掉。十年來,我每天都做,只要一開做,就毫無意識地做到結束。省掉一節的話,我就完全做不起來了。”
我還能說什麼?到底還能說些什麼?最省事的做法就是趁他不在的時候,把那臺可惡的收音機扔到窗外去,但倘若真這麼做了,勢必會大大地引來一番革命。因為“突擊隊”是一個非常愛惜自己“財產”的人。我一時語塞,呆呆地坐在床邊。
這時,他倒笑嘻嘻地安慰起我來了。
“渡……渡邊,一塊兒起床做體操不就得了?”說罷,便吃他的早餐去了。
我把“突擊隊”和他的收音機體操的事說給直子聽,直子咯咯地笑個不停。我原先並沒打算拿它當笑話來講,但結果卻連我自己也笑了。她的笑臉即便是一閃即逝可真是久違了。
我和直子在四谷下了電車,便沿著鐵路旁的長堤走到市谷去。這是五月中旬的一個星期天下午。早上的一場傾盆大雨在中午之前就停了,低垂鬱結的烏雲被南邊吹來的風吹得不知去向。鮮綠的櫻樹迎風搖曳,陽光在上頭閃閃發亮。那陽光已是初夏的陽光。擦肩而過的人們已經脫去毛衣、外套,將它披在肩上或抱在懷裡。在星期天午後和煦的陽光下,人人看來彷佛都沈浸在幸福之中。長堤的對側有個網球場,一個年輕男人脫下襯衫,只穿著短褲在揮舞著球拍。兩個修女整整齊齊地裡著一襲黑色的冬制服,讓人覺得夏日的陽光對她們似乎是莫可奈何。不過兩人仍舊帶著一副滿足的表情,邊曬太陽邊談天。
走了十五分鐘,背部滲出汗來了,我便脫下厚棉質襯衫,僅餘一件T恤。她則將淡灰色運動服的袖子卷至上臂。運動服看上去似乎已經下水多次了,顏色褪得很好看。我記得很久以前也曾見她穿過,但已記不大清楚了。只覺得彷佛見過。當時,我對直子的印象並不那麼深刻。
“團體生活好嗎?和別人住一起愉快嗎?”直子問道。
“我不知道。還不到一個月嘛!”我說。“不過也還不壞啦!至少還沒有什麼事讓你無法忍受的。”
她在飲水處站定,喝了小小一口水,又從褲袋裡掏出白色手帕來抹抹嘴。這才彎下腰來小心翼翼地繫了鞋帶。
“喂!你想我也能過那種生活嗎?”
“你指團體生活嗎?”
“嗯!”直子說道。
“唔……那得看個人的想法了。說煩人倒也挺煩人的。規定多不說,又有一些傲個半死的蠢傢伙,還有人一大早六點半爬起來做體操。不過,一想到這種人哪兒都有,也就不那麼在意了。你反正知道自己非得住那兒不可,就能住下去了。就是這麼回事。”
“說的也是。”她點點頭,有一會兒陷入沈思,然後彷佛想窺探些什麼似的,深深地凝視著我的眼。仔細一看,她的雙眸竟清澈深邃得令人心驚。我從不曾發現到她有著如此清澈的眸子。說起來,我實在也不曾有過凝視她的機會。這還是頭一回兩人一塊散步,頭一回聊了這麼多的話。
“你要搬到學生宿舍去嗎?”我問道。
“不!不是的。”直子說。“我只是在想,團體生活究竟是怎麼回事而已。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