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做巡檢,新升荊州衛經歷,刻不奉差在此收稅。你且寬住些時,我差人去接你母親來此相會。”飲至更深,安點進忠後衙安歇。
雲卿此時尚不知程中書的事,過了幾日,才接到撫院的牌道:“凡程中書所委的官員及一切隨從人役逃竄者,俱著該地方官嚴緝解省。”雲卿看畢,來對進忠說道:“撫按行下牌來,叫拿程中書的餘黨,你正是文上有名字的。我這裡是個川廣的要路,耳目極多,你在此住不得了。”進忠道:“既住不得,我去罷。”雲卿道:“你往那裡去?”進忠道:“到臨清看母親去。”雲卿道:“不好。你到山東去,這漢口是必由之路,那裡恐有人認得你,如何去得?如今卻有所在,你可以安身,到那裡權避些時,待事平了,再向臨清去不遲。”進忠道:“那裡?”雲卿道:“揚州府我有幾個親戚在那裡開緞鋪,那裡是個花錦地方,我寫兩封書子與你去,盤纏館穀都不必愁。”
次日,置酒與他餞行,又做了些寒衣,行李置備齊全。雲卿寫了書子並送人的禮物,都交與進忠道:“這兩封書子,一個姓陳號少愚,一個姓張號白洋,總是我的至親,你今認做我的侄子,恐路上有人盤問,你換了巾兒去,拿兩隻巡船送你到江西界口,切不可出頭露面,要緊。”進忠收拾行李,雲卿把了一百兩盤纏,著個家人次日黎明送進忠上船,拜別而去。正是:西風江上草悽悽,忽爾相逢又別離。
從此孤舟天際去,雲山一片望中迷。
進忠上了船,終日躲在艙內,順風而下,不日到了江西界口。搭上鹽課船,打發差船回去。一路上正值暮秋時候,只見楓葉拖丹,波光疊翠,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無限真山真水。十數日才到儀徵。江口換船,不半日,便到了揚州府鈔關口。住船上岸,進得城來,只見人物繁華,笙歌聒耳,果然好個揚州城。只見:脈連地肺,勢佔天心。江流環帶發岷峨,岡勢回龍連蜀嶺。隋宮佳勝,迷樓風影尚豪華;謝傅甘棠,邵伯湖堤遺惠澤。竹西歌吹,邗水樓舡。青娥皓齒擁高臺,掩映紅樓連十里。異貝明珠來絕域,參差寶樹集千家。玉人待月叫吹蕭,豪客臨風思跨鶴。詩成東閣,梅花佳句羨何郎;景集平山,太守風流懷永叔。九曲池錦帆盪漾,廿四橋青帘招搖。粉黛如雲,直壓倒越、吳、燕、趙;繁華似海,漫誇他許、史、金、張。正是:文章江北家家盛,煙月揚州樹樹花。
進忠入城來到埂子上,見一路鋪面上擺設得貨物璀燦,氤氳香氣不息。到街盡處,一帶高樓,一家門面下懸著粉牌,上寫道“定織妝花銷金灑線”;一面上是“零剪紗羅綾緞絹綢”。樓簷下懸著一面橫牌,寫著“陳少愚老店”。進忠走進店來,見櫃欄前擁擠不開,五六個夥計都在那裡搬貨不閒。進忠只得坐在櫃旁椅子上。等了一會,只見櫃上一個少年的道:“老兄要甚麼貨?請過來看。”進忠站起身,拱拱手道:“我不買貨,九老官可在家麼?”少年的道:“家叔還未出來,老兄有何見教?”進忠道:“雲卿家叔有書要面會令叔。”那少年道:“家叔就出來,請進去坐。”進忠來到廳上坐下。
少頃,少愚出來,見了禮坐下,那少年的出去了。少愚道:“不知大駕降臨,失迎得罪。”進忠道:“豈敢。”把書子遞上道:“家叔致意老丈。”少愚道:“豈敢。”看了書子,道:“原來令叔高升了,失賀。反承厚賜,到覺不安。”便叫小廝將禮物收進去,道:“催面來。”進忠道:“還要到張老丈處去。”少愚道:“吃過麵,我奉陪了去。”少刻面來,不獨氣味馨香,即小菜也十分清潔。吃畢,同少愚來候張白洋。
卻好白洋在家發貨,見少愚,便來見禮。少愚道:“這位乃魏雲老令侄,新自湖廣來奉候。”白洋道:“請後面坐。”同到廳上坐下,把書遞上。白洋看了,道:“前日有人進廣,我還寄了信去,不知已高升了。這湖廣沙市是個好地方,我曾去買過板的,真是魚米之鄉。令叔得此美缺,可羨!可羨!老兄行李在何處?”進忠道:“在鈔關外陳華亭飯店裡。”白洋道:“叫坐店的取來,就在我這小樓上住罷。”進忠道:“只是相擾不當。”白洋道:“至親怎說這話?”置酒相待。次日,凡親眷相好的緞店,都同他候過。
原來雲卿在廣東時尋了幾萬銀子,有幾個機房緞店都有他的資本。他既認進忠為侄,這些人如何不奉承他?今日張家請,明日李家邀,戲子、姐妹總是上等的。進忠本是個放蕩慣的,遂終日沉緬酒色,不到一月,將百金盤費都用盡了,來向陳少愚借銀子。少愚來與白洋商議道:“雲卿原叫他來避難,以館穀相托,沒有叫把銀子他用,須作個計較,回他方好。”白洋道:“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