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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已遭三日波濤險,又受囹圄一夜災。

進忠鎖在柱上,懊惱了半夜。天明時,眾捕役吃了早飯,正要來拷問他,只見一人手持一面小白牌進來道:“昨夜拿的賊哩?老爺叫帶去哩,坐堂了。”眾捕快答應,帶了進忠,來到一個衙門進來,只見那:簷牙高啄,骨朵齊排。桌圍坐褥盡銷金,筆架硯臺皆錫鑄。雙雙獄卒,手提著鐵鎖沉枷;對對弓兵,身倚定竹批木棍。白牌上明書執掌:專管巡盜、巡鹽;告示中更載著委差:兼理查船、過稅。雖然是小小捕衙官,若論威風也赫耀。

快手將進忠帶到丹墀下,見上面坐著個官兒,生得十分清秀,年紀只好三十多歲。進忠心內想道:“我在京時,這樣官兒只好把他當做螞蟻,今日既然到此,只得沒奈何跪下。”正是:在人矮簷下,不敢不低頭。

那官兒先叫上更夫問道:“這人從何處捉來的?”更夫道:“小的夜裡巡更,至龍王廟前,見他獨坐在門樓下,故此叫保甲同捉了來。”官兒道:“帶上來。”問道:“你是那裡人?姓甚麼?為何做賊?”進忠不敢說出真姓名來,遂假說道:“小的姓張,北直人。因販貨到荊州來,賣在漢江口,遭風落水,虧抱住一塊船板流到這裡。夜間爬到岸上,人有俱閉了門,無處投宿,只得在門下避風,被他們拿來。其實沒有做賊。”那官兒聽了,走下公座來,看見他身穿白綾夾襖,下襯著白綢褂子,穿的花綢褲子都被扯壞了,心中想道:“此人身上穿得齊整,卻不像個做賊的。”故意喝道:“半夜獨行,非做賊而何?再搜他身上可有贓物。”皂隸上前,將他身上搜了一遍,沒有東西。只見他手指上扣著個金牌子,稟道:“身上並無一物,隻手上有個小金牌子。”官兒道:“取上來看。”皂隸將繩子扯斷拿上來。那官兒接過來一看,吃了一驚。沉吟了一會,正要問他原由,忽見報事的慌慌張張的來報道:“稟老爺,本府太爺的船快到界口了。”那官兒道:“且收禁。”又叫過個家人來,向他耳邊說了幾句,遂下公座上馬去了。衙役將進忠帶到倉裡,送他在一間房裡坐下。

少頃,忽見一人送點心來與他吃,午後又送出酒飯來。進忠想道:“我是個犯人,為何送點心酒飯我吃?”心中狐疑不解。直至上燈時,只見個穿青衣的走進來道:“老爺叫你哩。”進忠跟他走過穿堂,直至私衙,心中愈覺可疑。見上面點著樺燭,那官兒坐在堂中。進忠走至簷前跪下,那官兒道:“你實說是那裡人?姓甚名誰?因何到此?”進忠道:“小的委實姓張,北直人,因壞船落水至此。”官兒道:“你是幾時落水的?”進忠道:“九月十二日在漢口落水,昨夜三更時上岸的。”官兒道:“胡說,你是十二落水,今日已是十六了,豈有人在水中三四日不死的?況漢口至此是上水,豈有逆流的理?這都是虛言,你若不實說,我就要動刑了。”進忠想道:“我若說出真情,又恐惹起前事來,若不說,又恐動刑。”半日不敢開言。那官兒道:“我且問你,這金牌子是誰與你的?”進忠道:“是小的自小帶著的。”官兒道:“是誰與你帶的?”進忠道:“是小的母親與小的帶的。”官兒道:“你母親姓甚麼?”進忠道:“姓侯。”官兒道:“這等說,你不是姓張了你起來對我實說。這牌子的緣由,我也知道些,你若不實說,我就夾你哩!”那官兒屏退左右。進忠被他強逼不過,又見左右無人,只得實說道:“小的實系姓魏,名進忠,肅寧縣人。去年隨母親往北京尋親。小的母親有個姨弟在京,叫小的拿這牌子去尋,說這牌子原是他的後找尋不遇,在京中住下。後遇吏科王老爺薦小的到中書程老爺衙內做親隨,今跟程中書來湖廣清稅,昨在漢口被盜把船打碎,落水飄到此地。爬上岸在廟門前避風,被巡更的拿來。這是實話,並無半字虛情,求老爺開恩。”那官兒聽罷,即忙走下來拉他坐。進忠道:“小的是犯人,怎敢坐?”那官兒道:“我就是你母親的姨弟魏雲卿。我一向想念你母子,不意在此地相會。”

二人見了禮坐下。雲卿道:“令堂今在何處?”進忠道:“陪王吏科的夫人往臨清去了,刻下尚在臨清。”雲卿話畢,叫人取棉衣出來與進忠換,只顧拿著金牌子看來看去,不覺眼中流淚。正是:十載分離無見期,一朝重會不勝悲。

可憐物在人何處,各自天涯不共歸。

雲卿道:“我與你母親別了十數年,無日不想念,他一向在何處的?我在京中等他許久,怎麼到去年才進京?”進忠又將途中遇難的事說了一遍。雲卿嗟嘆不已,便叫拿酒吃。少頃,擺上酒,二人對酌。進忠問道:“王老爺說老爺榮任廣東,怎麼這在裡?”雲卿道:“這是湖廣沙市,我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