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不以為然地說:“仲父有些誇大其辭了吧,幾夥刁民鬧事如何撼動國家的根本,倘若向他們妥協,必將助長刁民的氣焰,將來更難以制服。民只可御之,而不可寵之。”
呂不韋有些不悅地道:“我昨日給你講授孟軻所作的《梁惠王》反覆強調孟子的仁政、仁愛思想,並讓你銘記,幾條治世名言,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其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也。其二,與民同樂則王矣。其三,仁者無敵。其四,凶年饑歲,君之民老弱轉手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是君之倉廩實,府庫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殘下也。”
呂不韋立即打斷了嬴政的話,“你身為一國之君,不同於那些死讀書計程車人,我教你這些言論的目的不在於熟記於心,更重要的是用於治理國家,付諸於你的行為之中。”
“回仲父,寡人並不贊成孟軻的這些仁政的主張,他所說的‘保民而王’只能停留在口頭上,決不能用於治理國家的實踐之中。縱觀天下,諸侯紛爭,有哪一位侯王遵行過孟軻的學說?也許寡人年幼無知,知之甚少,那些霸主、梟雄們有幾人是聽信了孟軻的勸告才登上霸主之位的?不說東方各國,就我秦國而論,就沒有哪位先君信奉孟軻的主張,這些著書講學計程車人無力在諸侯間爭雄,又不願委屈求全謀得一官半職,只能把內心的不平發洩在手中的筆上,故意用一些邪說蠱惑人心,幹一些欺世盜名的事,其用意更是可惡,他不是幫助君王治理國家,而是削弱君王的統治,把國家葬送掉。自周平王東遷,諸侯割據,距今五百餘年,有國家稱號的侯國近百個,為何至今所剩寥寥無幾,究其原因是弱肉強食被鄰國兼併了。進一步詢問,為什麼會被他人兼併呢?正是這些國君聽信孔、孟之流的歪理邪說。”
不必說剛成君蔡澤驚疑,就是文信侯呂不韋也目瞪口呆,他身為太傅直接肩負著訓教嬴政的責任,二人幾乎朝夕相處,卻不明白嬴政竟然能說出這番話來,實在太出乎意料。
呂不韋一直都是用儒家思想教導嬴政,所選讀的文章大多來自《尚書》、《詩經》、《論語》、《孟子》以及荀子所著的部分文章,希望用這些文章把嬴政培養成一位仁義之君,用仁愛之心君臨天下。呂不韋隱隱約約有一種從來也沒有過的沮喪,他感到自己失敗了,失敗在自己兒子身上,他有點懷疑自己的訓教策略。他曾自詡無所不能,經商可與陶朱麼相比,從政勝過呂尚、管仲之輩,領兵可與孫臏、吳起並論,教書育人呢?他自信不弱於孔仲尼、荀卿和鬼谷子。人們都說仲尼有徒三千,成才者七十二賢,鬼谷子學徒甚多,有名者也不過孫臏、龐涓,他認為自己僅教授嬴政一個弟子,將來足以震撼六國,名垂史冊。可是,從嬴政剛才的那番話中他尋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也看不出曾經設定的形象在何處。那麼,他這些奇談怪論來自哪裡呢?呂不韋詫異地問道:“大王從哪裡學得這些有違為君之道的言論?孔子、孟子被人推為賢人,大王怎能隨意詆譭呢?既然你不贊成仁政的思想,那麼你認同何人的主張呢?”
“近日我讀了一本書,叫《商鞅書》,就是孝公時衛國人鞅來找大秦時所寫的一本書,內容雖然不多,文字也通俗易懂,但我覺得字字如珠璣,句句值千金,無怪乎孝公會任用他為相推行改革,儘管商鞅遭到車裂而死,但他的學說卻應該受到推崇,孔孟之流與他相比實在可笑得多,商鞅務實,孔孟論虛,孔孟的觀點高不可及,而商鞅的思想卻垂手可得。只可惜,當世沒有商鞅這樣的人才,若有,寡人一定願意用五十座城池交換此人。”
呂不韋剛想站起訓斥嬴政幾句,忽然意識到蔡澤在旁邊,頹然坐了下來。
蔡澤擔心二人再爭論下去難免發生口角,弄得眾人不愉快,阻止說:“現在不是爭論仁政與法制的時候,當務之急是籌糧籌款賑濟災民,阻止飢荒進一步擴大。”
“賑災寡人並不反對,但決不能挪動國庫一粒糧,必須保證前線軍需供給,請仲父與剛成君另想辦法。”
蔡澤把目光轉向呂不韋,心裡道: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不動國庫的糧食如何賑災,難道讓我等送給饑民吃?呂不韋皺皺眉,沒思片刻說道:“辦法只有一個,賣官救災。”
“什麼,賣官救災?”嬴政叫道,“也許只有仲父才能想出這個主意,仲父當年是經商出身,當然明白錢權之間的交易。”
呂不韋一聽嬴政話中有諷刺他的意思,氣不打一出來,尖酸地說:“大王瞧不起我呂不韋,認為我是商人出身,地位卑賤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