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媽同歲啊。”我忍不住說,說完就忍不住打嘴。但我有點兒不相信,商佚看起來真的就二十出頭。“正好。我們也有緣分,我脾氣臭,沒有耐心把小孩從巴掌大拉扯到你這麼高,你呢也挺好的,為人……嗯,樸實。”她肯定是想不出別的可誇我的形容詞。雖然我也老做一夜之間暴富的夢,說實話誰不想一夜暴富呢,我還想在村裡蓋瓦房呢,但一覺醒來就要給人當女兒,我再厚顏無恥也幹不出來。而且我和商佚第二次見面就得變成家屬?不太好,雖然她天天在我身體裡早早知道我是個什麼人之後還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可見她能接受我,但變化太快,我得緩緩。而且,我要是當了她女兒,那每天就是我媽的靈魂在我體內?有點兒奇怪。而且我爹媽雖然死了,但我這麼快就又認個媽,是不是沒什麼良心?見我不說話,商佚也不催我,按著我肩膀扶了一下:“睡覺吧,早上起來我叫醜男孩送你回去。”突然,棒球女孩像列火車一樣衝進來,見了我倆生生開始剎車:“姐,找到高人了。”“和尚還是道士?”商佚問完,一僧一道走進來。很好,接下來就要開始上演《紅樓夢》了,看誰是那塊兒無才補天的大石頭。我還沒弄明白情況,就被醜男孩拉到角落坐定。僧說:“阿彌陀佛,亡魂需超度,眾生皆苦,絕不會傷及施主,貧僧這就為施主超度。”道說:“人有道,鬼有道,各從其道,貧道定讓亡魂歸回正道。”商佚眉毛擰得快要打架了。她似乎極力忍耐了什麼話,聲音虛弱:“你倆一起來?怎麼弄?”僧說:“貧僧此處有三種方案,以未來佛超度為十萬塊,以如來佛超度為八萬——”道說:“放屁,你這神棍,靈魂怎麼能用錢來衡量?我有甲乙兩個方案,甲不過五千,乙也不過一萬——”商佚揮揮手:“我好了。我的靈魂已經淨化了。”兩人出門去,我站在角落目睹神棍打架,想到隔壁的隔壁以前住過一戶跳大神的人家,跳一次幾千塊入賬,家裡香火不斷,我十分羨慕,曾經學過幾招。雖然不知道商佚為什麼突然要神棍來,想到她剛剛邀請我當她女兒,於是有了膽子,舉手:“我會趕鬼。”“你可拉倒吧,鬼就在你——”這話無異於夜半在我耳邊吹氣,嚇得我離開角落。這件事不了了之,小帥哥,哦,也就是醜男孩開車帶我回家,商佚連炕也沒燒,我睡在冷被窩裡輾轉難眠。我突然攀上高枝這件事愈發清晰地刮進我的腦子裡,別人一輩子都想跳出農門,而我睡了一覺,身體被人佔據一下就做到了,有點兒童話故事的夢幻感。但是如果我的身體裡一直住著兩個人,那我肯定和商佚脫不開關係的,這樣我不能迴避,只能接受一個我媽這個年紀的女人每天來操心我的吃喝拉撒。感覺也不壞。父母去世後,我還從未特別真切地感覺到什麼人是我的家人。翻開枕頭下的本子,又多出來商佚的名字。徐菀卿寫的,這倆人真有意思,互相寫對方的名字。每天這麼看著也不算很寂寞了,我把本子放回去。兩個人給我帶來很大的熱鬧,比如我進教室找不著自己的座位,尋覓半天,我們從來不和我說話的班長親親密密地挽起我的胳膊拉著坐到她旁邊去。我什麼時候和她成為了同桌?她的日記本寫:我的好朋友。我最好的好朋友是張緒,她是我們班年紀最大的學生,但是她很神秘,有時候很優雅,有時候很溫柔,有時候理我,有時候不理我,古今中外的事情她都知道。她昨天給我買零食,還和我一起吃泡麵。我不會用什麼華麗的詞藻,但是,友誼是一抹陽光,溫暖著我的心靈;友誼是……後面跟著一堆對我們小學生來說顯得有點兒華麗的詞藻。“張緒你看我的日記本里寫了你,老師留的題目是,我的好朋友。你寫了嗎?我要收作業了。”她把日記本懟到我面前供我參觀。平時她的作文被老師朗讀請大家傳閱時,她都恨不得收費。看來我們確實莫名其妙成為了好朋友。但是我看看我的日記本。是商佚寫的:我最好的朋友是一條狗。我把本子交上去,她做出檢查作業的樣子翻開看,臉色變得很蒼白。她還是把一摞日記本都抱到了辦公室。我終於有了同桌,但是她學習太好我不想和她說話,我於是和除了她以外四面八方的同學上課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