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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她聽見了駝鈴聲。海月快速地穿好衣服,飛奔了出去。大漠的清晨如同嚴冬一般寒冷。她裹緊了自己的皮襖,繞過客棧的林中小徑,跑到大門前張望。等她站在門口的時候,那隊人馬正緩緩向客棧的方向而來。她興奮地向遠處招呼著,她看見了老莫,三大爺,小酒,向青……她剛想張開手臂向他們奔去,聲音卻卡在喉嚨裡,腿也像長在地上一般挪不動半分。她的目光牢牢地盯在那分明短了一截的隊伍之中,那裡有一架極為突兀的平板車。那平板車上面,分明蓋了一片染血的白布。 孤注一擲那極素淨的白色,帶著刺眼的猩紅。她最害怕看到的情景,就這樣完整、冰冷地呈現在她面前。她的嘴唇顫抖了兩下,眼神慌亂地四下搜尋著那幾個熟悉的身影,師父,項寧,大師兄……都不見了,她奔過去,這才看見馬背上有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她的大師兄項衝。眾人合力將項衝從馬背上抬了下來。海月慌忙上去扶了一把,縮回來的掌心卻印著已經有些變黑的血痕。&ldo;月丫頭,快,快去找一間屋子!&rdo;海月胡亂地點了點頭,連忙將客棧的大門敞開,將他們引入自己的房間。項衝身上帶著無數刀傷,有些傷口已經乾涸了。海月隨手拿起身邊的手帕、衣裳幫他捂著傷口,雙目睜得極大,聲音卻嘶啞著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唇角不斷地溢著鮮血,雙眼緊緊閉著。鏢局裡懂些醫術的夥計向客棧借來了藥箱和紗布,連忙為項衝包紮傷口。&ldo;月丫頭,你且到外頭站一站。&rdo;海月點了點頭,她手足無措地站在走廊徘徊了一圈。待到回過神來時,她又衝出了門外。直到那扎眼的猩紅又出現在她面前。不知何時,景唐也站在了她身後。他的雙眼還有些輕微的紅腫,模樣也有些慘白。他目光深邃地看著那單薄的肩膀,注意到她有些微微顫抖,卻始終未出一言。過了半晌,海月一聲不吭地徑自走到他們跟前,盯著白布,用平靜的語氣問道:&ldo;死的是誰?&rdo;&ldo;你沒看見的人,都死了。師尊的屍首,是衝兒拼了命搶回來的。&rdo;老三的聲音依然擲地有聲,眼中似有晶瑩閃爍。一陣大風吹過,景唐的目光再次回到了那單薄的背影上,可她竟連晃都沒有晃一下。所有的人都默不作聲,只餘偶爾的咳嗽聲和風聲。她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又一下,像寺院裡的古鐘一般發出沉重的聲音。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縱容著那沁人心扉的寒氣注入體內,使她神識清明。她吐出一大口濁氣,漸漸冷靜了下來。&ldo;三大爺,你先帶大家去休息吧,去門前掛著一串燈籠的那家,地方寬敞些。若是老闆嫌晦氣,就多塞些元寶。還有,此番進城動靜有些大,若有人問起便只說是從西寧衛去烏斯藏運皮貨的商人,路上被土匪給劫了。&rdo;老三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海月,有些心疼,又不知如何出言安慰,便只得應了下來,招呼著弟兄們進了沙漠驛館。海月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白布,忍住了衝上去看一眼的衝動,轉身往明月升走去,她緩緩邁進大門走到沒人的地方,轉頭看見旁邊那木雕的崇安塔,便再也忍不住,就地蹲下咬著袖子哭了起來。她的哭聲沙啞,不太好聽。一張圓臉皺皺巴巴的,也並不好看。總之,她的這幅樣子,是不太惹人憐愛的。景唐站在她身後,長嘆了一聲。他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覺得此時任何話都是徒勞。於是他就那樣陪在海月身邊,一直到海月用袖子蹭幹臉上的淚珠,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從地上站起來。海月回頭看了他一眼,滿眼都是悲傷,還有憤怒,和決然。那時的景唐還沒有讀懂海月眼裡那最後一種情感。當他嘗試著將自己代入海月的處境時,所能想到的不過是一個喪失至親的孤兒所能有的無助感和悲憤。大漠裡的風沙一直都沒有停過。那駭人的猩紅白布靜靜地停在原地,不一會兒就掛了一層砂礫。海月回到自己的房間,扒在門邊兒上偷偷往裡看了兩眼。見項衝的手無力地垂在床邊,她不禁轉身抹了一把眼淚。只聽裡面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響起了項沖虛弱的聲音:&ldo;海月。&rdo;海月趕忙推門走了進去,頂著一對紅腫的眼睛。只見項衝身上纏著幾根紗布,模樣憔悴不堪,一雙眼睛才勉強能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