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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移回了目光,昂起倔強而驕傲的頭顱,縱馬向遠處相迎的人群走去。十九歲的玄歌將軍,彼時穿著一身銀鎧,宛如一個初生的戰神一般走向人群,接受幾乎震天的歡呼和慶賀。站在城樓上的景唐,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這個他一手提攜的少女,最終還是長成了他想看到的模樣,一身戎裝,為國征戰。可是他心裡本該有的寬慰,如今卻無影無蹤。景唐終於後悔了。如果他為大明爭取到一名良將的結果,是徹底失去她的話,那麼他寧願重頭再來,他寧願不要眼前這一切。這個念頭從他的腦海中出現時,他被嚇了一跳。從小到大,他的父親就教他永遠不要被情感左右。作為一個強者,是永無軟肋的。他心裡那個偉岸的身影,第一次出現了崩塌。他所堅定的信念,也生平第一次出現了裂痕。看著城樓之下那一身金甲一身銀鎧的身影,一陣發自肺腑的痛楚終於將他所有的理智刺破。萬里江山,終究抵不過一抹緋紅。海月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行禮道:&ldo;多謝贊普親自出城相迎。末將率一千精兵,已完成清繳朱雀關駐軍,敵軍主帥楚正奇已自刎於朱雀關外。我部俘虜九百五十六人,俱押於朱雀關內聽候處置。另外,我部俘獲糧草、良馬若干。我方陣亡九十餘人,受傷一百餘人。&rdo;江央堅贊親自下馬,扶著海月手腕的護甲將她輕輕扶起來,笑道:&ldo;這一千人在你手裡,真乃虎狼之師啊。你放心,我會派人好生安葬陣亡的將士們。城中為你們擺了接風宴,進城罷。&rdo;&ldo;多謝贊普。&rdo;他們二人一同翻身上馬,身後的人也緩緩為他們開道。海月緊緊跟隨在他身後,穿過城門之後,陽光猛地照在她的臉上,刺地眼睛生疼。再回頭看城樓之上,已經空無一人。朱雀關大捷,給與了象泉軍莫大的信心。東平城內連夜開了慶功宴,能歌善舞的西洲人喝多了酒,繞著幾座碩大的篝火便開始載歌載舞。中州的將士們向來靦腆,也不善歌舞,多半都蹲在一旁喝酒吃肉,時不時鼓掌叫好。少有幾個膽子大些的走上前去,便一把被拉進去一起跳舞。即使不會跳的,也能踩著拍子動上一動。一時間,繞著篝火跳舞的人們越來越多,漸漸圍了十幾圈人。他們臉上洋溢著如同節日裡才有的快樂,而這份快樂傳染了越來越多的人。在這片戰火紛飛的大地上,這樣的快樂像是違背天命一般的存在。海月百無聊賴地坐在旁邊,視線慢慢透過人群,落在遠處。就在不遠處的空地裡,擺著上百個新做好的棺槨,還未曾來得及塗漆便被拿去成殮屍體。那是在朱雀關大戰之中陣亡的九十一個年輕的生命,本該與篝火旁的人們一樣,盡情地享受勝利的喜悅。雲頓鐵騎的重騎兵陣型總是像一道鋒利的寶劍,直插巨人的心臟。所有人歌功頌德的都是她如何能用最少的傷亡換取最大的收益。可是沒有人知道,衝在最前面的那些人,往往就是戰爭的祭品。一場大戰過後,他們的屍身幾乎都碎了遍地,連一具完整的屍骨都無法找到。她又猛地想起那個丟盔棄甲的朱雀關士兵,他是不是也曾經這樣在家鄉燃起的篝火旁載歌載舞?那些她曾經一槍斃命的敵軍士兵,是否真的罪無可赦?越是這樣想,她心底裡就越恨那個挑起戰爭的罪魁。多少人流離失所,多少個家庭失去親人,多少條無辜的生命隕落在這片生養他們的大地。海月靠在身後的木樁上,一滴晶瑩慢慢滑過她的眼角,不留一絲痕跡。再回頭去看那載歌載舞的人群,與那些新做的棺槨遙遙呼應,襯托得一切美好的都近乎虛幻。西洲人常說,用歌舞送走英魂,這樣他們在天上就不會孤單。這時候,正在篝火旁跳舞的人群中,突然有一個穿著華服的男子走了出來。他慢慢踱了過來,面上原本帶著的笑容卻因為她滿面的愁容而逐漸消退。江央堅贊慢慢走到她身邊坐下,順著她的眼睛看向遠處,便大概猜出了她情緒低落的緣由,不由地輕輕嘆了一口氣。&ldo;你是不是覺得,西洲人太不尊重那些在戰場上陣亡的將士們了?&rdo;海月這才發現江央堅贊坐在了自己的身邊,不由地一驚。聽到他的問話,海月也並不掩飾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江央堅贊笑道:&ldo;他們又何嘗不傷心呢,只不過是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rdo;他的笑意裡帶著些許苦澀,卻仍然笑著。&ldo;這是他們用命保下的兄弟們,是他們寧願犧牲自我也期盼著的盛世。海月,我們沒有理由報以眼淚,我們要報以最美的歌舞,讓他們看見這一切,讓他們知道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