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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坐在營帳外吹壎的景唐,卻並沒有抬頭看向海月,甚至沒有試圖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這太艱難了,對於在場的所有人來說。他兀自吹著手中的陶壎,原本就悠揚悲哀的音色如今更甚。她顫抖的手去掀簾子,似乎已經料想到了結局。眼前的這一幕慢慢被拉開,夢中那個熟悉的笑容如今被凍結成冰,再也沒有重溫的可能。他躺在那裡,像是睡著了一樣。他穿著昨日的那件玄鐵鎧甲,領間是專門請東平城裡的漢人繡娘繡的一朵小小的杜鵑花。一切都好像沒變,除了他有些凌亂的髮絲,還有滿臉被鮮血塗抹的奇怪的符號,還有他胸前那個巨大而空洞的傷口。她走到他面前,雙腿終於軟得無法直立,砰地一聲跪倒了青草的地面上。她顫抖地伸出手去,像是怕驚擾了夢中的他一樣,最後只輕輕握住了他的護臂,默默地垂下頭去。她的淚水慢慢盈滿眼眶,肩膀也不斷地顫抖著,最終所有的痛苦都化作了一句聲嘶力竭的&ldo;清桓&rdo;。清桓啊清桓,眼前似乎回到了當初那個血色沙漠的夜晚,他單膝跪在她的面前,認她做首領的那天。他願意追隨她,聽從她,保護她。他們之間早已超越了普通的袍澤之情,而是生死共擔,相依為命的至親。&ldo;此番項鏢頭救我長城守衛軍殘部,實乃大恩。我代眾位兄弟,從今日起,終身追隨項鏢頭左右,直到山川斷流,日月無輝……&rdo;說好的直到山川斷流,日月無輝,才是你我分別的終點。可是如今,葉清桓,你食言了。&ldo;清桓啊……你還沒等我收復嘉興關,你還沒親自來這兒祭奠你長城守衛軍的兄弟們,你還沒等我帶你回家……你沒做的事情太多了,你怎麼捨得離開呢?&rdo;營帳外的陶壎竟像是帶上了哭腔,引得眾人也不由地暗自垂淚。景唐坐在那裡,營帳在他臉上留下一層陰影。一行不經意的淚水從他的眼眶中滑落,緩緩流到脖頸。海月親自打了一盆水來,將乾淨的手帕沾溼,輕輕地擦拭著他臉上的汙跡。他那雙暗琥珀色的眼睛,卻再不能睜開了。她輕輕地整理著他的髮絲,溫柔地像是害怕驚醒他。即使這樣,她已經難以控制自己不去看向他腹間的巨大黑洞。他周身那幾乎密密麻麻的傷口,足以叫他流血而亡。想起昨日那般惡戰的經歷,她幾乎無法想象葉清桓生前究竟遭遇了怎樣可怕的事情。而她在遠離他的地方,卻始終都在懷疑他的忠心。海月閉上了眼睛,俯身將自己的額頭輕輕地貼住葉清桓的額頭,全當最後的告別。她終於走出了營帳,看到雲頓桑奇後,囑咐了一句:&ldo;派人送信回東平,參將葉清桓陣亡,請贊普准許完顏赤前來弔唁。&rdo;東平城裡,當江央堅贊收到雲頓桑奇寄送的手書的時候,他正在議事廳中與眾將商議軍事。信使火急火燎地送來這一封加急的文書,他便示意會議暫停,急忙拆開來看。一行一行讀下去,他的眉頭少有地緊蹙著。&ldo;王上,可是嘉興關傳來的文書?&rdo;江央堅贊點了點頭,道:&ldo;邊巴,我必須前往嘉興關一趟,你帶人守好東平。&rdo;&ldo;王上,萬不可親出啊。且不說玄歌將軍此次遇襲蹊蹺,洛桑帶了四萬兵馬就在朱雀關外,已將西寧衛盯得死死的,他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rdo;江央堅贊默了片刻,眼睛卻始終盯著地圖,心下已然有了計較,便抬起頭來嘆了一口氣,道:&ldo;也好,我去找一趟完顏赤,你多派幾個人護送他出城。&rdo;&ldo;是。&rdo;江央堅贊前往馬場的時候,已是日漸黃昏。只見完顏裸著上身,正汗流浹背地訓練著新捕的野馬。他手中拿著套馬杆,彎著腰不斷地移動著位置,抓準時機猛地一拋環套,順利地將野馬馴服。看見江央堅贊走來,他連忙將套馬杆交給旁人,跑來向江央堅贊見禮。&ldo;見過贊普。&rdo;江央堅贊看著他的眼睛,不想再做掩飾,便沉聲開口道:&ldo;完顏,玄歌將軍部在雁北草原被襲,損失慘重。葉參將,陣亡了。&rdo;完顏赤愣愣地看著他,試圖從他眼中尋找出開玩笑的痕跡,卻不想江央堅贊並不躲閃他的眼神,也正正地看著他。江央堅贊開口道:&ldo;你今夜選幾匹好馬,我和你一同去嘉興關。趕在明日白天到了,你還能再見他一面。&rdo;他目光渙散,卻用力地點了點頭。完顏赤轉身往回跑,卻接連跌倒了幾次。旁人將他扶起來,他也沒忘記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