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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山陰之南。那時候,山陰還不像如今這樣,被旁人提起的時候,只會說&ldo;黑沙漠邊緣&rdo;,或者&ldo;陰陽邊界&rdo;。那時草長鷹飛,萬物繁盛。他出生在這片大地上,像別的山陰王旗的孩子們一樣,在馬背上長大,吃著手把肉,長得越來越壯實。在山陰之南居住了上百年的部落,已經逐漸熟悉了這裡的草場,他們漸漸不想再過逐水草而居的日子。他們出現了一個危險的念頭,他們想要永遠住在這裡。可是在山陰之外,那個無限龐大的世界上,常常會有一雙雙眼睛盯著他們。最初,打破這片寧靜的是來自東陸的人們。他們帶來了絲綢,茶磚,用來交換山陰人手裡的羊皮,羊角還有匕首。再後來,又有東陸的人來了。但不再是先前與他們做交易的人們,而是東陸人的首領派來的使者。他們拿著冗長複雜的邊關條例,表示將他們收歸自己的地盤,成為自己的人民。那一年,草原上遭了狼患,羊群損失了太多。山陰汗王看著東陸人帶來的糧食,最終同意簽署了這份條約。後來的日子並沒有變壞,東陸人反而屢屢送來錢糧供他們過冬。而他們,則需要向東陸進攻肥美的羔羊和羊皮。日子這樣慢慢過去,山陰人以為自己可以永遠在這裡安家了。又過了一年,人們發現在山陰以北的草原逐漸枯萎,這裡的河水慢慢乾涸。他們開始慌了。這片土地正在以異常的速度逐漸衰退著。東陸人又來了。這些人並不是山陰人從前打交道的那些人。這些東陸人告訴他們,東陸易主了,但山陰王旗依舊歸他們轄制。他們帶走了很多羔羊和馬匹,可是並沒有如期的錢糧送到山陰來。那一年的冬天,死了很多人。山陰汗王召集了部落裡所有六歲以下的孩子們,忍痛將他們從父母身邊帶走,送到了溫暖的南方‐‐古格王城。江央堅贊接受了這些孩子,卻告訴他,這些孩子只能在古格王城度過這個冬天。如果過了這個冬天還想要留在古格王城的,必須放棄山陰王旗的身份,永遠成為象泉人。山陰汗王答應了。於是落登便離開了自己的故鄉。他作為山陰汗王的小兒子,曾在那個冬天之後多次試圖回到山陰去,卻都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拒之門外。直到他長大之後,他才明白,他們再也回不去了。這些年,黑沙漠慢慢侵襲了山陰。山陰人向西和向北全部被阻斷。剩下可選擇的餘地,只有正在處於混戰之中的東陸,還有南方的象泉國。無論選擇哪一方,寄人籬下的日子是難免的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怎麼想的,直到他今天躲在海月的身後看到那成片的墳墓和父親日益蒼老的臉頰,他或許明白了些什麼。寧為故國魂魄,不作旁人腳下羊。落登小小的拳頭在被窩裡握緊,他慢慢堅定了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救山陰,他一定要帶著山陰找到真正的自由。 再見舊人這是他們抵達山陰的第二天。海月從營帳中醒來,收拾整齊便走了出去。這片如今已然荒蕪的地界,總有一種陰森的感覺。那是一種嵌入肺腑的冰冷。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快步走到營地中心號令軍隊集結。冥冥之中她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儘快結束這場談判。所有人都像是早已準備好的樣子,紛紛快速集結在營外,站成整齊的方陣,聽候差遣。落登牽著馬匹走到海月面前,眼睛裡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冷靜,冷靜得幾乎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ldo;將軍,我來帶路。&rdo;海月接過身邊侍衛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向他點了點頭。那個清瘦的影子走在前面,緩緩走出大營。海月揮起手示意軍隊全員跟上。他們緩緩走上山谷之中的另一條路,與昨天完全不同的路徑。海月看著周圍的環境,視線慢慢鎖在前面那個瘦削的身影上。儘管心中糾結了許久,她最終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海月輕輕回頭,向雲頓桑奇使了個眼色。他們並駕齊驅,海月附耳貼著他說了幾句話,雲頓桑奇臉色便有些突變,忙領命去了。即使是在日山三竿,這山谷中也始終不見天日。海月只覺得一陣刺骨的寒意包圍著她,遠處山頭上的密林,和兩邊山谷上,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她。他們落入了埋伏,並且是對他們最為不利的地形。她並未聲張,只暗自提了速,跟在落登側後方不足一杆長|槍的距離外。她從懷中掏出一支小巧的連城弩,眼睛牢牢地鎖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