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晚安……”沈庭努著嘴,腮幫子無意識地鼓了起來,向他討要親吻。“這是晚睡的午安,不能說晚安。”顧朝岸在他臉頰上落了一枚吻,柔聲道:“睡吧,但不能睡太久,叫你起床的時候必須起來。”沈庭扯了把被子蓋到自己脖子以上,不小心抓到了他的食指,捏在手裡放到了嘴皮邊,小聲嘟囔:“要留晚飯,我一定起得來……”“就記得吃?不給你留,小白痴。”顧朝岸心裡頭熱流湧過的,三十歲的人叫一個孩子牽著鼻子走,惱都惱不起來,如今他的冷熱比自己的還重要許多,幾時見他開心了,自己一天的氣也都能順了。嘆口氣,將有客將至的話嚥下,“睡醒了再告訴你。”顧朝岸緩緩抽出手來,對熟睡的小孩又補上一句,“睡吧。”沈庭做起了美夢。—顧朝岸休息了一陣,沒料到客人提前到訪。六點多,吳嫂正在準備晚飯,善芩在外邊開了密碼鎖,直直進來,未拐彎便上了二樓。顧朝岸是在書房裡待了會兒,眼皮子打架,才打算回房打個盹,哪知剛開門就碰見善芩從他房間裡出來。算起來也有大半年沒見,顧朝岸叫了聲媽,善芩平和地點點頭,沒出聲,算是應了。她過完年便滿五十三歲,年紀在顧朝岸看來不算很大,保養得也好,她心態極佳,認為歲月在身上留下的痕跡也是一種饋贈,整個人看起來很和善。可大概是受了周圍環境的影響,這兩年善芩也開始唸叨自己人老了,唯一心願就是盼他顧朝岸成家。又說她那些個姐妹孫子都會叫奶奶了,一個個奶娃娃粉雕玉琢地,叫人看了都能多活幾年。顧朝岸一聽這話就笑,說我那取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找的人可沒一個能生的。每一個能生的就不生唄,善芩哪是不講理的人,從她肚子裡鑽出來的兒子,就這麼一個兒子,喜歡男人,難道還能給打死啊?你不生孩子我也不怪你,可你談了物件總不能瞞著我,好歹帶來看看,媽媽也是過來人,善芩是這麼說的。頭幾年那些都不算,顧朝岸向她解釋過,都是大家你情我願的事,談物件倒論不上了,外邊花花世界迷人眼,比他有錢比他帥的不是沒有,他一時心情好了當人家是“物件”,人家未必領情。要不那一個個的在他說分手後有筆鉅額補償費時,何以眼光發亮呢。善芩不管他講的的頭頭是道的話!,只問他一件事,那裡邊睡的那個能算你物件嗎?顧朝岸吃癟,滿嘴發苦,道:“還不算……”“怎麼個不演算法?”“他還不懂。”“哦,”善芩明瞭,“這位不是你情我願了,你就愛上了。”顧朝岸沒理,聳聳肩表示就是如此,“哪有您說的那麼嚴重,什麼愛不愛的,就是看他可憐。”“我看,是挺可憐,”話裡有話。房裡暖氣很足,善芩解了披肩,這會有些口渴,轉身便下了樓去倒水喝,顧朝岸同她一道,想聽她說完剩下的那半句話。“是永久性智力受損?”顧朝岸一頓,不大願承認,“聽說是這樣,但還沒……確定下來。”“為什麼不找專家看看?”善芩喝完了水,撫摸著茶杯邊緣,反覆摩挲,目光忽然變得銳敏。“你在圈養他?”顧朝岸皺緊了眉,不待他辯解,善芩又問他:“為什麼這樣?”“那孩子樣貌聰慧,可惜了。”善芩問:“你不想治他,是不是怕他好了,不喜歡你?”“是不確定,還是不敢確定?”重重問題砸到顧朝岸身上,扒開他偽善面目的一角,從那處撕開,好像裡面才是血淋淋的真相。顧朝岸喉頭髮緊,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是啊,他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帶沈庭去腦科處確診呢?為什麼就這麼輕易認定他是個傻子,從今往後都得傻的透頂,沒有自己的幫助就很難活下去呢。還不是因為……還不是因為那時候的眼神……如果多年前,沈庭在看他的時候的眼神,不那麼嫌棄,不那麼驚恐就好了。那他是不是也不會這麼擔心將來他會有離開自己的可能。“您來這趟……到底是為了——”“不是你想的那樣,孩子。”善芩閉著眼睛搖搖頭,“想來拆散你們?我不做那種壞事。”“就是下午做了個噩夢,想起來,上一回做那麼可怕的夢,還是懷你的時候。”“那時候,為了掩人耳目,保護你,做過許多不得已的事。”“夢醒以後,想起了沈庭,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