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衣衛送來了郭圖回家後的訊息,看他那樣子,張衝就明白他應該是懂了的。
這郭圖的確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能力和專業的確無話可說。
此前他被自己貶斥,發到大理寺做了個協辦,就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績。
大理寺也叫廷尉,當年劉辯搞甘露之變的時候事敗,大將軍何進將廷尉改名大理寺,專門審查涉案皇黨分子。
之後這廷尉也不被改回來,倒不是大理寺這個名字有多好,而是自此之後,關東朝庭就在事實上停擺了。
等泰山軍入京都,自然是要定名分,安民心的。而處理那些積壓在大理寺的訴訟案子,自然也是安定民心的重要內容。
於是,張衝專門讓出自法律世家的郭圖到了大理寺協辦這件事。
而郭圖果然能力拔擢,對於這些積攢多年的案子,郭圖只用了二十日便已釐清案件,除了因過久而無意義的案件外,其餘都在棘數下審理結束。
不僅審理得快,這些案子也讓人心服口服。
當然,張衝也看過幾次審案,說實話就技術手段來說,並沒有多出彩。
但在這個以《春秋》決獄的時代,雙方往往爭的是以道理,誰的道理對,誰就合法,反之就違法。
所以郭圖往往並不需要從技術上確定誰是有罪的,而是隻需要在道理上確定就行。
而郭圖決獄的理念根本,就是那本《公羊傳》。
眾所周知,漢代都是按照《春秋》這本經書來審理案件的,但其中的細節卻並不是多少人能分辨的。
《春秋》有三經,分別是《左傳》、《公羊傳》、《穀梁傳》。
這三傳雖然在內容上都有重合,但概要言之,那就是《左傳》多敘於事,而《公羊傳》、《穀梁傳》則多釋於義。
而這當中《公羊傳》、《穀梁傳》又是比較對立的兩種學術思潮。
他們對於經文文字的闡釋中,其中以《公羊》為進步,多主張變革,而以《穀梁傳》為保守,多主張維持現有秩序。
當年漢武帝與其子戾太子就有一段關於《公羊》和《穀梁》的公案,就可以見到兩經之異。
武帝當時的官方意識形態是尊《公羊》的,不僅是因為董仲舒就是治的此經,更多的是此經暗合著武帝本人的政治訴求,也就是要一改前代之因循,開拓進取。
所以當時武帝的兒子戾太子也是學的《公羊》,但忽然有一天,其人竟然問自己的講經博士,《穀梁》如何。
當時朝野就明白,戾太子的執政理念與其父發生了重大變化,那就是他似乎更願意重新回到過往穩定的政治秩序中,而不是總是煩事天下。
戾太子的這種執政理念是有其合理性的,因為當時天下因為武帝連發戰事,國力消耗非常大,而武帝為了維持高額的戰爭費用,可以說將天下民力財力榨取到了極致。
以至於到了武帝中後期,天下騷然,民戶多逃亡,一些地區的在籍人口十不存一。
武帝當然也非常瞭解這一現實,所以在得知太子與他的理念發生衝突時,他一開始甚至還是高興的。
他就對太子和皇后說,他現在將難拔的刺都拔了,那以後太子就會更趁手些。
可以說,在當時的意識形態中,《公羊》與《穀梁》只是階段的不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互補的。
所以此兩經,雖然看似對立,但卻有一種陰陽融合的統一。
可這兩經在和《春秋》三經的另外一經《左傳》放在一起時卻發生了巨大的衝突,因為這兩者涉及到了東漢最重要的學術鬥爭,即今、古經文之爭。
當年秦始皇的一把大火,燒燬了儒家典籍。
等到漢初時要重修《五經》時,就只能由倖存諸儒口授,然後以隸書釋之,謂之今文。
而古文呢?則是在漢以後的過程中,不斷有民間人士發掘出一些秦以前的古籍,然後上交給朝廷,這類經典就被稱呼為古文。
所以換句話說,從傳播的前後來看,反而是今文最早,古文反而是後面才出來的。
當年儒家的《五經》都有古今不同經典,這裡面的差別很多就是一些文字及篇目、章節等形式的不同。
比如《春秋》一經中,《公羊》與《穀梁》就是今文,《左傳》就是古文。
但發展到了後面,這兩者的矛盾越來越大,已經引發了兩個學術群體的利益的對立了。
眾所周知,漢家一直到漢宣帝時,還是以儒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