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鏡推開房門,懶散斜立在門口,道:“這麼晚。”
羅慕歌也沒有想到這麼晚還會有人過來,聽見推門聲不由微微驚訝。她抬起頭望著站在門口的姬無鏡,輕輕點頭:“師兄這麼晚也沒睡。”
“給她燒熱水。”姬無鏡說著,走進房中。
羅慕歌望著姬無鏡走近,心裡生出一種惋惜的氣憤來。她自小認識姬無鏡時,就知道他的冷血無情。然而,最近這幾日,她眼睜睜看著姬無鏡衣不解帶地照顧著那個孩子和顧見驪。
原來他也是會照顧人的。
“研究得如何了?”姬無鏡已走到桌子前,目光落在羅慕歌面前的書冊上。他目光隨意掃了一眼,見到了“蠱”字。
羅慕歌熬夜苦讀的書並不是關於天花的。
當姬無鏡看見書頁時,羅慕歌有一瞬間的慌亂,不過也只是一瞬間,她坦然地開口:“我沒有在研究怎麼醫治天花,而是在研究師兄體內的毒。”
天花如何兇險與她何干?整個京城的人死光了又與她何干?
羅慕歌臉色平靜,目光坦蕩。
這幾日,姬無鏡每日都會過來幾趟詢問太醫們研製結果,他甚至也會親自翻看醫書上關於天花的記載。所有人,整個京城所有人都在關注著天花。可是羅慕歌只知道師兄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幾次靠著施針硬壓毒氣。她只知道若不研製出噬心散的解藥,所有的蠱也只不過是延壽罷了。
能延長壽命又如何?終究回不到師兄全盛時。
她想看見師兄解毒的那一日,想看見師兄再不受毒或蠱所累,恢復所有昔日的風華無際。
顧見驪躺在床上,茫然地望著床頂的幔帳出神。今天她迷迷糊糊睡著時,隱約聽見來給她診脈的太醫間的議論——那個府中最先染上天花的丫鬟今日白天死了。
顧見驪第一次這麼深切地感受著死亡逐步逼近的滋味兒。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枯萎腐爛。突遇危險時,她可以無畏赴死。而面對不治之症等死的感覺可真不好受。恐懼,又不甘心。
她想父親想姐姐想家人,可是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她向家人隱瞞了身染天花的事情。會不會她到死也見不到家人最後一面?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廣平伯府?她可真的討厭死廣平伯府這地方了。如果能活下去,她真想不管不顧地搬走。
顧見驪又想起姬無鏡來,對姬無鏡越發感同身受了。他也是同樣的吧?看著自己枯萎,等著死期到來,又無能為力。
“吱呀——”房門被推開。
顧見驪轉過頭沒看見姬無鏡,她愣了一下,視線下移,才看見小小的姬星漏。
“星漏?你怎麼過來了?”顧見驪驚訝問。
姬星漏明亮的眼珠子轉來轉去,他鬆了口氣,偏又裝出渾然不在意的樣子,說:“你兩天沒去隔壁看我,我來看你死了沒有。”
顧見驪皺眉,她開始不愛聽“死”這個字了。不過她看著姬星漏走過來,也是高興的。
“星漏能走路了。”她輕輕翹起唇角。
姬星漏慢吞吞地挪到顧見驪床邊,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的,因為他左腿上的膿皰疹很重,疼得很。
“你哭鼻子了?好沒出息。”姬星漏翻白眼。
他想伸手去給顧見驪擦眼淚,可一抬手,看著自己被包起來的小手,小眉頭立馬擰了起來。他雙手上的套子是前兩天顧見驪身體稍微好些時,匆匆縫製出來給他套上的,免得姬星漏忍不住撓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