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四哥就那樣死去了,流血不止,死無全屍。姬無鏡攥著四哥的手,清楚地感受著四哥的手從溫暖到冰涼,涼得徹骨。
姬崇一身玄黃錦衣出現,他站在姬無鏡身邊,一字一頓地說:“你也姓姬?既是宗親,本宮既是你的堂兄。你親哥不在了,以後我做你哥哥。日後誰要是敢再欺負你,本宮給你報仇,剝了他們的皮剔了他們的骨!”
姬無鏡手掌輕輕拍著懷裡的姬星漏,心裡疼啊。
他這一生最大的憾事,就是姬崇出事時不在京中。
不要姬無鏡尋仇,養著姬星漏,讓他平安長大,遠離皇權紛爭做一個普通人——這是姬崇的遺願。姬崇臨終前,唯一的吩咐就是拖人將話帶給不在身邊的姬無鏡。
若他連姬崇的兒子都不能保護好,不能完成姬崇的遺願,死後有何顏面去見他?
彼時東廠搜查嚴密,時間又緊迫,姬無鏡只能喝下沒有解藥的毒藥遮掩被前任東廠督主種下的慢性毒。
姬無鏡知道自己活著不過是吊著一口氣,為了等姬星漏再長大一些。他也知道自己是必死的,所以不能給這個孩子太多關愛。他深知自己樹敵無數,若是太疼愛這個孩子,他死後,父債子還,必有仇人向姬星漏報仇。
他冷眼看著姬星漏跌跌撞撞地長大,看著他闖禍、拿刀子,兇人嚇人唬人,也看著他被欺負,更看著他在被欺負後一次次站起來,變得更堅強勇敢。只要姬星漏活著就好,長得快一些不是壞事。
姬星漏將來狠毒不要緊,成為像他一樣被所有人討厭的惡人也無妨。但是一定要能保護自己,這樣姬無鏡才敢去死。
姬無鏡抱著姬星漏穿過山巒,看見前方的大量人馬。是姬玄恪和顧見驪分別帶著人搜尋過來。
姬無鏡面無表情,徑直朝顧見驪走過去。
“星漏!”
顧見驪也看見了姬無鏡和姬星漏,她又急又喜,急忙快馬趕過去。
“小心!”姬玄恪驚呼了一聲。
他拔劍,將顧見驪身側樹枝上覬覦的蛇挑開,與此同時,他拉住顧見驪的手腕,將顧見驪帶到他的馬背上。
顧見驪心有餘悸地回頭看向姬玄恪。
姬無鏡看著顧見驪和姬玄恪靠在一起的樣子,慢慢皺起眉,紅色的眼中染上了陰戾。
“多謝三郎出手。”
顧見驪跟姬玄恪道了謝,立刻從馬背上跳下去。
“囡囡!”姬玄恪俯下身來,抓住顧見驪的手腕,急道:“不要過去,不要去碰那個孩子!”
顧見驪猶豫了一瞬。她背對著姬無鏡和姬星漏,眼前卻浮現姬無鏡抱著姬星漏走來時緩慢的步子——姬無鏡神情不對勁。
“放開!”顧見驪掙開姬玄恪的手,毫不猶豫地朝著姬無鏡跑過去。
“囡囡……”姬玄恪手空了,他眼睜睜看著顧見驪的衣角從他掌中劃過。他緩緩抬眼,望著顧見驪朝姬無鏡飛奔而去的背影,嘴角慢慢浮現一絲苦笑。
顧見驪還沒跑到姬無鏡面前,姬無鏡身體矮下去,他單膝跪在地上,垂著頭,一口黑血吐出來。他抱著姬星漏的手,卻沒有鬆開。
“五爺!”顧見驪大驚。
姬無鏡揮手, 一道勁風擋在顧見驪雙腳前,顧見驪身子猛地一趔趄, 差點跌倒。
“別靠過來。”姬無鏡聲音沙啞。
他用指腹緩慢地擦去唇角的黑血,抱著姬星漏慢慢站起來。
“可是……”顧見驪看著姬無鏡緩慢站起來,她抿唇將餘下的話嚥了下去。
——不是講所謂義氣的時候。她不是大夫不懂醫,靠過去除了有可能染上天花外,毫無用處。
她冷靜地讓侍衛牽了一匹馬給姬無鏡。顧見驪看見侍衛給姬無鏡送馬的時候,一直盯著昏睡在姬無鏡懷裡的姬星漏,眼露恐懼之色。
天花這般可怕, 顧見驪也理解。
只是姬無鏡身體情況本來就差得很, 他又沒有做任何防範直接抱著姬星漏, 顧見驪不得不擰緊了眉,為姬無鏡擔憂著。
姬無鏡抱著姬星漏上了馬。
顧見驪回憶了一下,先前吩咐的事情應當沒遺漏什麼, 才令王府的侍衛都回王府去,自己翻身上馬,默默跟在姬無鏡的馬後。
姬玄恪停在原地,遙遙望著顧見驪騎著馬跟在姬無鏡馬後不遠不近的地方, 跟著他朝山下去。
苦澀凝在姬玄恪眸底。他自詡足夠了解顧見驪的品性,知她的善良, 更知她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