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之後再無其他,似是不知說什麼好,又似是千言萬語都匯聚到了這一聲“姚妹妹”裡。
姚幼清看了他一眼,上前施禮:“陛下。”
魏弛笑了一聲,聲音苦澀:“你以前都叫我太子哥哥的。”
姚幼清垂眸:“陛下已經不是太子了。”
魏弛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脫下斗篷後露出的帝王常服,再次笑了:“是啊,我已經不是太子了,卻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守不住……”
這句話就實在逾矩了,站在門外的姚鈺芝輕咳了一聲,弄出點響動,提醒裡面的人注意。
因為男女大防,他雖然同意了魏弛見姚幼清,但從姚幼清進去後房門就沒關上,連簾子也是掀開的,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裡面的人在做什麼,說什麼。
魏弛回神,歉然道:“朕失禮了。”
姚幼清搖頭:“陛下深夜來訪是有什麼事嗎?”
魏弛沉默片刻:“也沒什麼事,就是……想來跟你道個別。”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隻小瓷瓶,道:“秦王封地離京千里,路途漫漫,朕知道你向來不耐行遠路,坐車的時間稍長一些就會頭暈不適,所以特地讓太醫給你準備了些藥丸,或可緩解一二。”
姚幼清看著那瓷瓶,並沒有收,魏弛見狀將瓷瓶開啟,倒出一兩粒藥丸,證明裡面沒有夾帶其它東西,又將瓷瓶遞給一旁的周媽媽,周媽媽拿去給姚鈺芝看過,確定真的只是藥丸,這才又讓人交回到姚幼清手裡,示意可以收下了。
姚幼清點頭道謝:“多謝陛下。”
魏弛笑了笑:“跟我說什麼謝,我現在……也只能為你做這些了。”
姚幼清道:“陛下身為一國之君,本就不必為臣女做些什麼,如今能賜藥給臣女,就已經是臣女的福分了。”
語氣說不上疏遠,但也算不上熱絡。
魏弛神情有些失落,又道:“此去一別,今後想再見怕是就難了,姚妹妹可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但凡我能做的,一定為你做到!”
姚幼清再次搖頭:“臣女沒有什麼心願,只是不放心家中老父而已。陛下亦知,家父年紀已大,如今膝下又只有臣女這麼一個女兒,臣女一走,便再沒有人能在他膝下盡孝了。懇請陛下念在家父一生為國盡忠,從未有半分懈怠的份上,照拂家父一二,不要讓他太過勞累。只要家父身體安康,臣女無論身在何處,都能無牽無掛了。”
“這是自然,”魏弛道,“太傅既是國之棟樑,又是我的師父,無需你多說我也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說完仍不死心地問她:“姚妹妹就沒有別的什麼話要對我說,沒有什麼別的事要我為你做了嗎?只要你開口,我都會答應的!”
姚幼清想了想,道:“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臣女希望陛下不要為我做什麼,而是為天下人做些什麼。”
“臣女希望陛下能為天下人做一個好皇帝,讓大梁國泰民安,河清海晏,讓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臣女一人之福是為小福,天下萬民之福方為大福。陛下乃一國之主,身系萬千百姓福祉,臣女亦只是萬千中的一個而已,倘若陛下治好一國,身為大梁子民的臣女自然也能安享太平,就更不必陛下特地為我做些什麼了。”
姚鈺芝站在門外聽著女兒的這番話,熱淚盈眶。
凝兒從小就跟著他和兩個哥哥讀書,耳濡目染的學到了一些關於家國天下的東西。
她或許並不懂得怎麼做,但卻知道要時刻以國為先,知道對於魏弛來說,大梁的國祚才是他更應該放在心上的。
若她是個男兒,未必就不如她兩個哥哥。
若她是個男兒,也不必被人嫁到千里之外去。
只可惜……
姚鈺芝搖頭嘆息,心中越發悲痛。
房中的魏弛則看著認真說出這番話的姚幼清,眸光微深,不知在想著什麼,沉默片刻才再次笑了笑。
“好,朕答應你!”
姚幼清也跟著笑了,兩眼彎彎,仍舊是一副天真單純不諳世事的模樣。
魏弛跟姚鈺芝說好了只停留一盞茶的時間,時間一到無須姚鈺芝多說,便主動告辭了。
他坐在一架不起眼的馬車上,從僻靜的小路一路向皇宮駛去。
一陣夜風將馬車的車簾掀起一角,隨風而來的涼意無孔不入的鑽了進去。
車中閉目小憩的人睜開了眼,目光比夜色還寒涼。
離京
正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