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於是很清楚了。
青右是妖怪,絕無虛假。怪道他往常的行跡那般可疑,問起家鄉父母又總是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本來就非人類,哪來的親族?
自己要不要提醒世子爺呢?碧雲平素雖讀了不少的志怪小說,知道妖也分善惡,天下間不乏有情有義的妖。但放到世子爺身上,她卻不敢去賭,畢竟這可是他們國公府的主心骨。
正心亂如麻之際,穆錚卻出來了。
碧雲忙起身施禮,裝作偶然路過的模樣,悄悄的望過去,但見穆錚唇畔還有嫣紅的潤澤,一時心跳如鼓。
穆錚盯著她看了半晌,淡漠道:“有事麼?”
碧雲連忙低頭,聲如蚊吶,“婢子只是過來問一問,少爺您要不要水?”
畢竟方才做了那種事,總得清潔一下吧。
穆錚點點頭,客客氣氣的道:“那就勞煩你了。”
碧雲忙答應著,又惴惴的試探道:“關於青右的事……”
見穆錚的眼色如電般射來,她橫一橫心,索性大著膽子道:“婢子是想著,青右到咱們府裡已有多月了,少爺既這般喜歡他,何不對其家人貼補一二,如此他也能死心塌地留在府裡。”
一般的人家奴僕買斷了也就了事了,不過他們國公府可是大善人,既要得人心,施恩無疑是最好的法子,因此碧雲的建議倒也是入情入理。
“我會著人辦去的,不用你多操心。”穆錚淡淡道。
也許是錯覺,可碧雲敏銳的在他眼裡捕捉到一絲閃躲,這證明了她的猜測:世子爺早就知道穆錚的身份了,否則不會刻意迴避此事。
罷了,連主子爺都不計較,她一個下人瞎摻和什麼呢?碧雲嘆了口氣,心裡到底憋悶的難受,一片忠心總覺得有點付諸東流。
裡頭青右只穿著裡衣卻躡手躡腳的出來了,穆錚一見他就呵斥道:“既要出來為何不將衣裳穿好?也不怕著涼!”
一面將外袍解下給他披在肩上。
青右緊了緊那明顯不合身的外衣,朝著碧雲燦爛一笑,“少爺,這些日子別苑一直由碧雲姐姐打理,著實受了不少辛苦,您不提一提她的月例銀子?也算是一點獎賞。”
他知曉碧雲一直想在賣身契到期之後開一間小鋪子,奈何總是攢不夠本,這才想著幫她一把,眼下就是個機會。
碧雲反倒一愣,連推辭都忘了,只聽穆錚道:“這般麼?也不算什麼難事。不必回稟夫人,省得麻煩,從我的月例銀子撥出幾兩就是了。”
他看向碧雲,“你覺得如何?”
碧雲醒過神來,忙歡喜的謝恩,一面偷偷向青右望去,卻見青右狡黠的朝她眨了眨眼,又在穆錚的視線瞥過來時,裝作看風景的模樣。
碧雲不免心情複雜,她知道青右為何要替她說話,不過是為了方才蛻皮的小小功勞,對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他卻仍然記在心上。
一條蛇尚且知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她又怎能因為些微偏見就將人往壞處想呢?他看起來並不像壞人,不,壞妖。
罷了,罷了,既然世子爺這樣喜歡他,他也喜歡世子爺,那自己又何必做那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壞人姻緣可是要下地獄的。碧雲痴痴想著,覺得現實與想象有時候並無太大差別,她在話本子裡看過的那些兩情繾綣的故事也許是真的。一定是。
收妖
雖然情理上勉強自己接受此事,可碧雲心裡始終繃著一根弦兒,國公府的別苑裡有妖怪,這簡直跟皇帝的妃子是狐狸精變的差不多。唔,歷史上好像還真有此事。
日久見人心,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碧雲已信了青右不會害人,不過人與妖真能長長久久的在一起嗎?世子爺總與他混在一處,會不會哪一天就被榨乾了、力竭而亡?志怪小說裡就不乏書上被美貌奪人的女妖精吸乾精血,最後只剩一具空殼的。青右雖說是個男妖精,結果會有很大差別麼?
不過穆錚看來並沒什麼異樣,每次從別苑牽馬出去時,似乎還格外神清氣爽,要真應了書上的異端邪說,他此刻早該臥床不起了。碧雲放心之餘,情不自禁地又聯想到“採陰補陽”上頭來,沒準這是姻緣天定,世子爺命裡該有一番奇遇呢。大姑娘想到此處,臉上便有些燒乎乎的。
月初素月過來送錢米的時候,碧雲沒忍住將此事告訴了她,也是因素月膽子向來比她大,不至於因這麼一點小事就心驚肉跳的。
素月的心理素質果然極好,聽說有妖怪也沒叫出聲來,只平靜的道:“世子爺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