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兵卒傳來幾聲鬨笑,那伍長惱羞成怒,竟直接抽出腰刀,往老頭乞食者一捅,怒喝道:“十息內不離開,此人便是前例!”
這一刀深深刺進老者胸腹,一抽,鮮血噴濺,老者抽搐兩下,直接嚥了氣。老婦和孩童失聲痛哭,可是她們並不敢留,甚至連屍體也沒收,被另外幾個同伴扶著,連爬帶滾離開劃定區域外。
這,這就殺了一個人?!
驟不及防滿目腥紅,邵箐手足冰涼差點一個趔趄從跳板掉下去,被身後的魏景一把扶住。
他眉心也微微攏起,不過聲音沉穩依舊,“小心。”
驚怒無濟於事,反而暴露自己,邵箐再三告訴自己,閉了閉眼,努力維持鎮定,從跳板登岸。
死者距離他們很近,大概就三四丈遠。那伍長眼見場地迅速清空,得意地哼了一聲,他回頭見益州這邊不少人面露驚色,遂解釋道:“不過是個流民,府君仁慈沒有悉數驅逐,他們倒是變本加厲了。”
僅僅沒有悉數驅逐,便是仁慈;一個小小的伍長,五卒之首罷了,一個不高興他敢拔刀就殺。
附近的兵卒起鬨嬉笑的不少,即便沉默者也沒多少驚訝;遠處被驅趕開的小販挑夫等平頭百姓,面露不忍背過頭的有,但大部分一臉木然。
很麻木了,可見習以為常。
這是人,並不是雞鴨豬羊,怎麼敢說宰就宰?!
邵箐見過死人,甚至有朝一日危及她生命了,她能親手解決,但這一刻她心臟不可控制地戰慄起來了。
她拼命告訴自己得鎮定,不能露餡不能露餡,一步一步地踏出港口範圍,往浦邑城而去。
邵箐下來本為活動手腳的,順帶察看一下益州外的環境,但她此刻放風心情全無,只沉默著在熱鬧的坊市中走動。
進了浦邑城,她才知道能出方才之事並非偶然,一路見鬧市縱馬幾起,踢翻小攤無數,頂著寒風來出攤的貧民哭聲震天,但他們甚至不敢久哭,怕再惹禍端。
富貴者極富貴,平民乃至貧民掙扎求存,打落牙齒和血吞,也沒聽見說要上官府告狀的。
但他們還是好的,那些流民才是真可憐。
眾人走了一路,算大致瞭解荊州現今環境。魏景見邵箐心情不佳,就說回去。誰知剛走了兩步,王經眼尖,在一處小巷見到方才被殺老者的老伴和幼童。
這兩人抱頭痛哭,邵箐等人將手裡的包子給了他們,二人悲喜交集,又是兩行渾濁的淚水流下。
“……嗚嗚我們是兗州山陽郡人,世代躬耕,雖貧,但日子也能過。可惜去年逢大旱,顆粒無收,官府還要徵徭役築河堤,五十以下十五以上的男丁都要徵去,一個不留,嗚嗚……”
近些年年景不好,遭災也不是頭一回,往年總有皇太子殿下努力排程賑災,日子確實還能過。可惜聽說殿下去年薨了,皇帝也崩了,換了一個新皇帝后,賑災只聞樓梯響,還雪上加霜要徵徭役。
“嗚嗚,我和老頭子兒孫七口都被徵了去,只剩下幾個小的。後來實在沒吃的了,我們隨鄉親去河堤尋人,可惜沒見到人還被驅趕。只能一路南下,幾個小的生病先後沒了,最後只剩我和老頭子領著這個……”
老婦摟著小孫子嗚嗚痛哭,“可惜老頭子,他……”
哭聲沙啞,不大,卻有一種泣血的悽慘感覺。邵箐胸口像是被塞了把稻草,亂糟糟的難受極了。
天殺的新帝,天殺的丁化,在其位不謀其事,不賑災修什麼河堤?!
對比起來,劫道頻頻,吏治也不算清明的益州,簡直就是天堂。
王經等人也眉心緊蹙,可惜的是大局勢如此,實非一人之力能扭轉,且光是這浦邑就湧入了數量眾多的流民,想幫也不知從何幫起。
幾人有要務在身,不能露臉也不能折返益州,想了又想,最後只得掏出碎銀子和銅錢給老婦,告訴她益州安陽郡情況,讓她略略收拾偽裝後,可去港口乘船往西。
邵箐心情低落到極點,回到大船上也沒好轉,她非內宅婦人尋常安慰也不好使,最後魏景握了握她的手,道:“不破不立。”
“對,不破不立!”
邵箐深深吸了一口氣,對上魏景略帶擔憂的眼神,勉強笑笑。
……
此次赴京極其要緊,難過也無法幫助災民,如今的大楚,確實到了不破不立境地了。
邵箐什麼都明白,所以她努力調節情緒,過得幾日終於恢復正常。
只不過,船艙一側那扇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