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以為,只要他死了,就什麼都好辦了。事實上,假如我現在撒手不管他的話,他是會死的。他大概是中酒毒了吧,我現在不理他就可以殺死他。但是,此時此刻,在這個等待著救護車來臨的時刻,我卻打心眼兒裡希望他不要死。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啊端陽,可不可以不要擺出這副心碎的一碰就碎的模樣,像屍體一樣地躺在那裡?彷彿碰一下就會死,會碎掉,你應該是那個小太陽才對啊?
當初那兩個夢想,一為得到鶯丹,二為殺死端陽,我都可謂達到了。可是,我卻開心不起來,我只覺得無比悲慘。
以前看電影小說看到過一些心理變態,會殺了自己得不到的人又殺了自己的情敵之類的。我是做不到這樣的吧。雖然有時候會想,都那麼愛了,一起死吧。如果跟他們一起死就好了,我最重要的他們,一起死是件幸福的事。好極端。但真的面對現實,他們應該擁有絢爛的人生啊,我又怎麼忍心去傷害他們?
終於,120救傷車到了。他們把端陽送到了醫院。經搶救之後,醫生鑑定沒事了,只是飲酒過多導致酒精中毒而已,令我鬆了一大口氣。我打電話把鶯丹叫來,讓她來照顧端陽,自己離去了。
端陽安躺在床上昏迷著,還沒有甦醒。鶯丹坐在床沿,彎下身側著伏在枕頭上面,執著的眼神透露著對端陽一生一世永不更移的堅定的愛戀。那是一種怎樣的神情,明知道對方不會回應自己,明知道自己永遠離不開,卻仍然執迷不悟地守護,並承認了這是自己的宿命。
我心匪石,不可轉兮。我心匪席,不可卷兮。
我看著病房內那兩人,獨自一人離開了。
一切到最後,結局是:端陽脆弱不堪,鶯丹執著絕望,我疲憊勞累。我們三個人不適合在一起,在一起只會互相折磨,傷到彼此遍體鱗傷,化為灰燼,摧心折骨,極我銷魂。僅此而已。
我站在碼頭上吹風,席捲的海風侵襲著海浪,我的心是前所未有地平靜的。我雙手扶著欄杆,憑欄遠眺。
鶯丹從醫院出來了,她來到我身後,對我道:“凜涼,我們分手吧。”
我說:“好。”頓了頓,“不讓我繼續當端陽的替身了?”
她說:“……你知道了?”頓了頓,“嗯。對不起。今次端陽入院,我才真正明白什麼是我想要的。誰也代替不了端陽。他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知道我和他不會複合,他不會跟我在一起,但我還是願意守在他身邊,看著他。就這樣。”
“我尊重你的決定。”我說道,帶著釋然而輕鬆的笑容。我才發現,十幾年來,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笑得這麼肆意。
大學畢業了,我提著簡便的行李,來到了一座新的城市工作。這令我想起,大二下學期的那個四月,我一個人逃離時的境況。我租了一個小型的公寓,辦好了手續,搬了進去住。然後,我找到了一份與我專業對口的工作,開始了我職業的人生。
第一天上班,見了老闆,認識了新同事,辦好了正式入職的手續。簡單地學習了要做的工作,把公司的部門粗略地認了個遍。
下班回來,我累倒在住處附近的草坪上。一如當年大三時躺在學校的教學樓雕像前那塊草坪上一樣。
原來,在這場三人的備胎遊戲裡,根本就沒有贏家。
微風吹拂,夜空無星,我一個人躺在這裡。道理上,我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剛剛進入成年人的職場,二十多歲的我理應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是我打拼事業開展人生的。可是,我竟覺得這樣地累,躺在這裡,我感覺筋疲力竭。全身上下,連一絲力氣都沒辦法提得起。我感覺到我的精彩人生,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到頭了。
什麼都結束了。什麼都早早就都結束了。
空氣涼靜,清靈的天際。
讓我安躺月下。
讓我安躺月下。